自從2016年找到台澎金馬範圍內第50種、東引的中國小頭蛇 (Oligodon chinensis) 後,最近又再度確認了第50+1種陸生蛇類!但很可惜,這是個原產中國東南方、中南半島、馬來半島、菲律賓群島以及印尼群島的外來種蛇類:白枕白環蛇 (Lycodon capucinus),也是台灣第一次出現有蛇亞目的外來入侵種!
2019年夏天,我開始注意到網路上出現的,於屏東東港、林邊一帶所發現的幾次白枕白環蛇紀錄。並且由於記錄者之一的江霽隼先生也是認識的生態愛好者、兩爬異寵愛好者,所以讓我認為這幾筆紀錄的出現不但相當確實,而且並非偶然,應該必須要假定白枕白環蛇已在東港一帶入侵成功,然後去積極調查。實地調查之前必須要先網路調查,發現在江霽隼先生記錄到路殺樣本的前一年,也就是2018年,已經有網友在野外捕獲過白枕白環蛇,地點也是有高度地緣關係的新園鹽埔地區!
排除了一些假訊息,以下簡單列表從2018年的第1筆紀錄,到去年 (2020年) 11月底我終於捕獲活體,這期間的所有被確認的8筆白枕白環蛇紀錄,以記錄日期/記錄者/地點/狀態/後續,來簡述紀錄情況:
180519/張恩翰/新園鹽埔/活亞成體/野放
190711/江霽隼/林邊第六公墓前/路殺成體/寄特生
190823/蔡德樹/東港某田區/活幼體/不明
200215/林蕙芬/新園鹽埔/活成體/野放
200416/莊世宏/新園鹽埔/亞成屍體/我取得樣本
201008/張竣程/東港中正路/活成體/自由離去
201126/游崇瑋/林邊崎峰溼地/活成體/採獲
201126/游崇瑋/大鵬灣/活成體/採獲
白枕白環蛇的適應能力和繁殖能力都十分突出。2019年時我曾在印尼科莫多島沙灘上發現過兩條在夜間活動的白枕白環蛇,表示這種蛇可以適應高溫差以及高鹽分的環境;另外根據香港朋友魏伯彥Y P Ngai先生的飼養記錄,他從野外捕獲了一條雌性白枕白環蛇,單獨飼養了三年,每年這條蛇可以產下2-3窩卵,每窩有5-7顆,而且每一顆蛋都成功孵化。絕大部分的蛇類一年至多只能產一窩卵,更不用說在單獨飼養之下還能有此產量 (原因到底是儲精還是孤雌生殖,這裡就先不討論),令人驚訝的繁殖能力!
在香港,白枕白環蛇的數量尚稱普遍,但鄰近的深圳乃至於整個廣東以及中國南方,白枕白環蛇的紀錄是非常稀少,可以說幾乎沒有這種蛇的存在!根據這樣弔詭的分布模式,我們大概也能猜到,香港的白枕白環蛇就如同早先的密疣蝎虎 (Hemidactylus brookii) 以及最近的溫室蟾 (Eleutherodactylus planirostris) 一樣,是由於國際貿易時無意間引入的外來種,同時也都是先發生於香港,才又發生於台灣的外來種。這樣的外來入侵種有何危害呢?主要可能就是會競爭原生物種的棲位 (niche),捕食掉一些壁虎和石龍子,導致原生蛇類的食物逐漸短缺,並且可能在小島上會嚴重危害當地的原生石龍子和壁虎等小型蜥蜴類群,甚至滅絕。
好友李政璋先生也在2019年澳洲聖誕島調查蟹類期間,記錄過一條離潮線僅約50公尺的白枕白環蛇。聖誕島於1988年才由L. A. Smith首度記錄了外來的白枕白環蛇,但過了僅約26年,於2014年,聖誕島上特有的聖誕島森林石龍子 (Emoia nativitatis) 在最後一隻圈養個體死亡後宣告滅絕;然後於3年後的2017年,另外兩種聖誕島特有蜥蜴:李氏鱗趾虎 (Lepidodactylus listeri) 及聖誕島藍尾石龍子 (Cryptoblepharus egeriae) 也跟著宣告野外滅絕。不到30年的時間,原產於聖誕島的5種蜥蜴,其中有4種是絕無僅有的特有種,而這4種裡面已經有3種宣告滅絕或者野外滅絕;當然,外來入侵種想必是這些物種滅絕的重大原因。
蛇類是一群非常低調的掠食者,如果已經有少數個體被發現,那合理推測有遠高於表面的數量躲藏在人們注意不到的地點,慢慢的進行著牠們與生俱來的本能行為:捕食和繁殖。另外,除了少數類群外,蛇類幾乎不可能使用陷阱的方式來有效捕捉和移除。因此在白枕白環蛇的案例上,如果思考著要靠人力捕捉的方式來壓制甚至移除,可以預期所投注的時間金錢人力物力,終將只是打水漂,是個完全錯誤的思考方向。
目前白枕白環蛇只在東港、新園和林邊有記錄,推測在鄰近的崁頂、南州和潮州也可能有了分布。另外,我跑了6趟共計19個晚上的努力量才終於捕獲 (雖然那晚捕獲了兩條... 什麼怪事都有可能發生),因此目前白枕白環蛇在台灣的分布區塊還不算很大,數量可能也還不算多,這些地方其實也沒有珍稀的兩爬物種,更多的是一些常見的壁虎甚至同樣是外來種的壁虎和石龍子。因此在這樣的背景之下,我們如果能把預算放在阻擋白枕白環蛇前往我們擁有珍貴生態的離島,比方綠島和蘭嶼,那會是比較務實且有效的辦法;尤其是蘭嶼,擁有2個特有種壁虎以及2個台澎金馬範圍內僅有分布的石龍子物種,面積還只是聖誕島的三分之一,一旦被白枕白環蛇成功入侵,只怕那些前車之鑑都會重蹈覆轍,讓我們失去珍貴的特有生物,再也無法挽回。
其實整體而言,在調查白枕白環蛇的過程中是很無趣且絕望的。因為牠們目前只在一些離城鎮不遠的郊區甚至城內 (可能是下水道) 發現,經常整個晚上在一些充滿豬屎味、魚腥味和臭水溝味的高度人工環境調查 (期間還看過一隻死貓被包在塑膠袋裡吊在樹上),這樣的環境最多通常只能偶爾看見幾條雨傘節 (Bungarus multicinctus) 或臭青公 (Elaphe carinata),非常高機率槓龜,也非常沒有機會看到其它令人眼睛一亮的物種;只能想辦法在用餐的時候,去找一些美味的在地美食,比方牛肉湯之類的,好好慰勞一下不斷槓龜的身心靈。這個持續了一年多的調查過程,特別感謝侯大哥
Max Hou和我一起特地不遠千里南下調查了最多次,也感謝其他一同調查的夥伴們
李政璋、
易明磊、
Wei Chieh Hsu、
王士豪等,也非常感謝陳大哥
Chen Chun-Hsu收留我幾天還帶我吃大餐!這個過程中還多認識了三位新朋友,分別是幫我居中聯繫其中一位發現者的紅蓮、
白魯夫的學弟
東津以及在東港中正路經營茶葉行的
張竣程大哥,感謝這些緣分以及各位的協助,讓這趟旅程增添了很多人情味!
更詳細的白枕白環蛇報導請見《自然保育季刊》第113期 (這一期居然有兩個新外來兩爬物種!),由我撰寫的文章,如果行有餘力也請支持紙本實體書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