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級生張大春:我們這代最大的錯誤,就是討好年輕人|天下雜誌

四年級生張大春:我們這代最大的錯誤,就是討好年輕人

他說,現在的台北好老,我的老台北才年輕。這位叱吒上世紀末的「文學頑童」,再過兩年就可領「敬老卡」。近來他也投入Podcast的行列,是否有和年輕人溝通的意味?他說得決絕:「跑去討好年輕人,是很無恥的事情。」

張大春-我的老台北-葉美瑤-文學-懷舊-鄭問-高陽 圖片來源:王建棟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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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了一輩子才子,張大春終於到了懷念青春的年紀。他還有兩年可以領敬老卡,稱不上老,但也算不上年輕了。他個性仍是少年郎火爆脾氣,只不過,少年人頂撞的是老人,如今他反抗的,卻是年輕人的語言霸權。

在張大春眼裡,他年輕時的台北,即使沒有捷運、沒有大安森林公園、沒有101,人們得籠罩在交通黑暗期的烏煙瘴氣之中,行走在頹圮木造違章建築之間,卻充滿希望——那是個什麼都還沒開始,因此什麼都有可能的時代。

而今日台北,文武百官士農工商早各就各位,資訊腫脹令人暈厥,反倒頹靡無生氣了。

現在的台北太老了!

「現在台北太老了,衰老,」坐在麗水街一家老牌法式餐廳裡,張大春感嘆了起來,這間店他來了30年,是台北最初引進的法式餐廳之一。

「他媽的,你年輕人要有活力,都沒有,老年人也沒有,」這位叱吒上世紀末的「文學頑童」,如今有一頭茂密灰髮,一口低沉北方腔調,說起話來氣勢十足,批判現在人缺乏思辨力,當權者說什麼就信什麼。

不搞圈粉,不怕掉粉

這些年,張大春和年輕讀者的關係,有時頗為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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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時在臉書上撂下狠話直批時政,左批萊豬右批黃偉哲,捷克議長來台演講,張大春留言:「傻子太多,騙子不夠用,還得從捷克禮聘。」被網友圍剿早成常態,年輕讀者往往在接觸他的作品前,先聽聞他的爭議。

80年代的張大春,形象是思想進步、具批判性的知識青年,然而,隨著時代推移,他批判依舊,但立場逐漸偏離年輕族群。

張大春的妻子、新經典文化總編輯葉美瑤透露,與其說張大春對當代感到焦慮,不如說放棄,「因為他覺得台灣有PC(political correctness,政治正確),他已經看破。」

做了一輩子作家、媒體人,張大春當然知道自己發言不符合主流觀點,「我的供養人(讀者)正在銳減,」張大春不諱言開自己玩笑,但他也有自信,自己本就不是「搞圈粉」的,只要堅持下去,認同他、懂得質疑現實的讀者會愈來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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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張大春做起Podcast,是否仍有和年輕人溝通的意味?「我們這一代人能夠犯的最大的錯誤,就是跑去討好年輕人,」張大春直率否認,說得決絕,「對自己負責任就可以了,跑去討好年輕人,是很無恥的事情。」

《我的老台北》出版,根源是策劃《台北上河圖》的姚任祥,請他寫一篇懷舊文字,張大春先寫後講,開了Podcast一講就是近7小時,最後索性把講稿匯集成專書。

他的台北,是個大村子

在他筆下,7、80年代是轉個角就會撞到日後改變台灣的名人的魔幻時代,一間安和路上的麥田咖啡廳,遊蕩散坐的是楊德昌、李宗盛、羅大佑、張艾嘉,當然別忘了老闆詹宏志。拐個彎閃進東豐街上還沒被掃蕩的地下賭場,更是會碰上勞思光(沒錯,就是寫四大冊《中國哲學史》的那位)、高陽、高信疆。那年頭的城裡,彷彿濃縮了未來30年台灣藝文界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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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代台北還像個大村子,」葉美瑤形容,7、80年代,不分南部北部本省外省,各色人物齊聚台北,有太多事從未有人做過,法律制度亦尚未穩固,那是個刺激的年代,張大春寫《我的老台北》,就是想記錄台北仍留在「前現代」時期的最後一刻。

張大春坦言,自己看到馬奎斯等文學巨擘的回憶錄,頗為羨慕,原因是他認為以馬奎斯的地位、成就而言,有資格為人生立傳,而他自認「是一個沒有資格寫回憶錄的人。」

但他能做的,是為他所鍾愛的老台北年代作傳。

用手機敲出一本書

他為寫《我的老台北》,過程艱辛外人難以想像。這些年,他視力難以對焦,無法用電腦輸入法打字。他索性早早上床睡覺,擬好腹稿後,凌晨四點準時起床,用手機一個字一個字敲,就這樣敲出一大本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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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歲漸長帶來了疾病,那有帶來優勢嗎?張大春一句話直接回答:「沒有優點,你說你(變得)有智慧,鬼才相信,你以為你會得到人情豁達這種答案?你能做的事情愈來愈少。」然後嫌記者這問題老套。

快人快語下的深刻回眸

張大春似乎仍是快言快語,但其實,不少讀完《我的老台北》的人,都說張大春變了,比以往小說的嬉笑怒罵少了一點,多的是對過往人情的深刻回眸。

他寫著有《胡雪巖》、《清宮外史》等鉅作的作家高陽,在台孤家寡人,除夕夜一人在公司對面訂了五星級大飯店,想找張大春一起喝酒,當年張大春自是拒絕了,但30年後他筆下仍難以忘懷:「我怎麼想,都覺得蒼涼得很。」

但當面,張大春似乎不習慣標榜自己的深情感性。問及對高陽的這份情感,他撇得一乾二淨:「高陽又不能活到150歲!」言下之意是感傷也沒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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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的確是有極其柔軟的一面。牽猴子總經理王師透露,曾請張大春去看電影《太陽的孩子》,孰料電影播畢,要請張大春發表感想時,張大春竟泣不成聲,「沒想到飽經世故的作家也有這一面,」王師當時非常驚訝。

友情也是有季節的

其實,身為家中獨子,張大春很看重人與人之間的情感,曾言年少夢想,便是結黨營派。《我的老台北》的書寫,大抵讓他想起許多失聯的故人。

張大春分享孫文與日本博物學家南方熊楠的交誼:孫文與南方友情甚篤,「孫文倫敦蒙難60天,兩人就見了47次面,」張大春強調。後來,孫文建立了亞洲第一個民主共和國,改寫全球政局,但南方與他再也不見。甚至連孫文病故,南方都是自記者口中得知,他只淡淡道:「友情也是有季節的。」張大春講起南方,似乎從故事中找到與記憶和解的方式。

張大春近年浸淫書法,他一天得練上兩千字,連用手機發給朋友訊息,都先在宣紙上寫好內容,再拍照傳過去。每年春節,更是連寫三、四百幅,分送給親朋好友。臉書上橙黃橘紅,均是用各色宣紙寫的書法集錦,旁邊多半還會配上愛貓「高麗菜」的照片吸睛。張大春與愛貓高麗菜。(取自張大春臉書)

他更找了中國文化大學法律系教授李復甸、律師李念祖、海洋大學退休教授張常臺作古詩十多年,近日還熱衷分詠聯句,題曰「四叟聯句」。「對傳統文化衰退,他是有憂慮與急迫感,」李復甸觀察,張大春日日寫書法、做古詩,就是為排解對傳統文化消逝的一片憂心。

如今,除了記錄30年前的台北,張大春還想摹寫3000年前的古人,他逐漸活成了他壯年時期寫下的經典小說中,那些在當下與過去、魔幻與寫實中穿梭的人物。(責任編輯:洪家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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