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为什么说“看不懂,却大受震撼?”_伯格曼
评论

李安为什么说“看不懂,却大受震撼?”

最近,相信大家的微信,QQ上被这样一个表情包刷屏。

就是李安的这句“我看不懂,但我大受震撼”.jpg,这张图让李安再一次“火出了圈”,而这番话语在他著名导演的形象之下显得别有一番反差。

当然,还衍生了这样的表情包。

这句话出自李安在纪录片《打扰伯格曼》中,描述自己第一次观看《处女泉》时的经历,他坦言,“在电影院里看到这部影片,有一种童贞被夺去的感觉。”正是这部电影,促使李安走上了导演之路。

而这位伯格曼的“硬核迷弟”终于在2006年如愿以偿,有幸在伯格曼健在之时,在其晚年住所——法罗群岛见面。

而这种机会不是所有导演都能享受到的,例如“臭名昭著”的拉斯·冯·提尔就没有得到如此“宠幸”,尽管多次要求与伯格曼见面,却都被拒绝,在《打扰伯格曼》中,作为“报复”,他开始在伯格曼的房间里大讲特讲这位导演的“冷知识”来。

当然,更包括伯格曼远在纽约的头号“同人作者”——伍迪·艾伦。

陶尔的小女在万格

《处女泉》改编自13世纪风靡瑞典的一首民间叙事诗:《陶尔的小女在万格》(Töres dotter i Wänge):陶尔家的小女儿卡琳在前往教堂之时路遇几个牧羊人,被牧羊人杀害。后来这几个牧羊人误打误撞来到了陶尔的村庄,最终被女孩的父亲认出,遂复仇。是一个典型的《旧约》式“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标志着瑞典从异教主义(北欧多神教)向基督教的转型。而《处女泉》的创作也是伯格曼第一次拍摄改编剧本——改编版来自于乌拉·伊萨克松,他为这首简单的诗歌注入了一种道德上的内在张力。

拍摄《处女泉》时的1960年是英格玛·伯格曼一生中最为幸福的时刻,情感上,他与钢琴家Käbi Laretei缔结了第四次婚姻,而事业上,他同样找到了一个相当令他满意的摄影师——日后大红大紫的,成为他御用摄影师的斯文·尼克维斯特,而《处女泉》正是尼克维斯特的第一部掌镜的作品,他的到来为电影带来了一种自然主义色彩,将以往的棚拍降到了最低。

正如我们所见,很大程度上,这部影片的成功,尼克维斯特的摄影和伯格曼的调度一样重要:在影片开场,巨大的阴影笼罩在大女儿英格丽狰狞的面孔之上,在她努力地吹气之后,炉灶终于开始生出火来,但她的眼睛潜藏着一种恶的能量,是对于基督教信仰的感性威胁,在影片中挥之不去;例如影片之中“异教动物”的出现:青蛙,乌鸦,还有三个牧羊人的山羊。

而值得注意的是,这部电影另一个影响来源于日本电影,特别是当时在国际上崭露头角的黑泽明与沟口健二,伯格曼不止一次都提到了对于这两名日本导演的敬佩之情,甚至邀请黑泽明来瑞典合作却未果。在《处女泉》表现英格丽德在森林中逃跑的场景之中,一系列跟踪镜头,很明显与《罗生门》的“密林杀人”一幕异曲同工,而随后的“奸杀”片段之中,伯格曼选择了一个俯拍的大远景,并将事件放置在镜头的最深处,而前景的树枝则宿命般地指向悲剧;这一幕自然主义表象之下潜藏着一种表现主义,如同上帝或其他超验他者的沉默观看。

为了制造这样的效果,加之尼克维斯特对于“自然主义”的执迷,剧组必须要随机应变,为了寻找合适的自然特征,他们必须不断向北进发。而全片最为经典的镜头——陶尔撼动的那棵大树必须要人工种植,因为他们无法找到仅有一棵树的土地。

伯格曼后来还回忆说,在拍摄的某一天,两只鹳鸟在头顶上呼啸而过。摄制组放下他们的设备,爬上山坡,以获得更好的视野。这两只鸟在西部地平线上消失了,伯格曼和他的同事们回到了片场,并感到振奋。"他说:"我突然感到一种幸福和解脱。"我感到安全,有家的感觉"。

信仰骑士

众所周知,伯格曼的创作生涯始终在信仰与背离信仰之间摇摆不定,而《处女泉》则近似一部福音电影,是他对于基督教信仰的肯定之作,在《处女泉》的后半部分,马克斯·冯·叙多饰演的父亲陶尔是上帝一般的正义执行者,其构图令人想起《最后的晚餐》之中的耶稣,他的位置有如王座,左手边的刀柄立于桌上,预示着他在这个封闭的世界之中的无限权柄以及对于女儿的绝对占有。

《处女泉》的人物生活在“神国”之中,他们的农场则是所谓的“应许之地”。影片通过卡琳的姐姐英格丽与母亲的冲突,展现了人物早早起床,祷告,劳作.....宗教扮演着重要角色。但是《处》的宗教不是《圣经》式的,而是克尔凯郭尔式的,是一个“上帝都看到了,却没能赋予行动”的世界。正如同《恐惧与战栗》中,克尔凯郭尔对于亚伯拉罕的重述,备受宠爱的小女儿卡琳前往教堂的旅程也是对于这个家庭的试探与考验。而这实际上也是一种关于卡琳“成长”的隐喻,她终结了自己的青春,以及关于自身养尊处优生活的想象,或者说,她成为了英格丽德。

英格利穿着粗布无扣的衣服,而卡琳则穿着华丽的丝质衬衫(正如卡琳母亲所说,由“15个少女”缝制而成)——作为她“处女”身份的骄傲——这两个女孩构成了一种日后《假面》般的镜像关系。因此,在影片的后半部分,只有英格丽德一个人活着回来。因此,父亲陶尔的复仇,则类似《美国哥特》这幅画所呈现的农场主,他手持武器,驱赶女孩所有的追求者。

克尔凯郭尔在《恐惧与战栗》中将亚伯拉罕形容为“信仰骑士”,信仰骑士是悲剧英雄的反面,他可以在信仰面前悬置一般意义上的伦理,促成一种更高的伦理——对上帝的“信仰一跃”,他们随时可以朝向上帝进行无限弃绝,却相信上帝不会夺走他们的一切。

马克斯·冯·叙多饰演的陶尔是一个不是那么情愿的改宗者,他的杀戮是对“不可杀人”诫命的僭越,所有宗教都隐含着僭越,或者“例外状态”的部分。最后一幕神泉的涌现与赞美诗的想起是超验的回应——他明白了《圣经》中字里行间的真相,不再从异教和信仰之间摇摆不定,赢得了关于上帝的赌注。

怀疑

但《处女泉》并不是一部彻底的福音电影。恰恰相反,它的宗教观是怀疑主义的。在《陶尔的小女在万格》中的结尾最后两行,是这样的:

“教堂之名为卡娜,

翠木成林新种下。”

但在伯格曼的这部影片之中,一个最为经典的镜头就是在得知女儿遇害之后,导演用了一个远景,展现陶尔摇动一颗参天大树,尝试将其连根拔起。虽然不是同一剧情,但“种树”和“撼树”形成了某种奇特的对应关系,并可以被转换为如此:撼动,斩断某种坚实的根基。很明显,它绝对不是那几个恶汉,而是更为坚实,那么它代表什么?当伯格曼向我们一样思考这个问题,怀疑就开始产生。

正如同以上细节所暗示,《处女泉》标志着伯格曼的主题由信仰转向怀疑,在他接下来的《犹在镜中》,通过一个同样名为“卡琳”的女主角的神秘体验,她发现“上帝”只不过是一只蜘蛛。而影片结尾,伯格曼让他的人物在直升飞机噪人的螺旋桨声音之中,探讨上帝为何物。在此之后,现代性开始入侵隐蔽的小岛,《冬日之光》和《假面》的电视之中呈现着的骇人听闻的消息:原子弹的研发或越南战争中释广德的自焚,都成为了人物形而上危机的内化;《假面》,对于伯格曼而言,却是“拯救了生命的电影”——自此,他终于摆脱了那些压抑的律令。正如同《八部半》之于费里尼。

尾声

但《处女泉》始终是一部“难懂”的影片,在伯格曼此后的生涯之中,他时而将此视为自己完成过的最佳作品,时而认为这部影片不值一提。其难懂在于它的多义性,并预示了伯格曼生涯之中的巨大转变。无论是前期找寻上帝,还是在后期“无神论”(或者上帝不在场)性质的家庭生活,在他大特写下的人物面孔中,都隐藏着受难与救赎的多义,它们纠缠一起,观看者无法区分。

-FIN-

25 May 2021返回搜狐,查看更多

  • 《悬崖之上》,张艺谋距离金棕榈有多远?
  • 从食人魔到老父亲,83岁的他凭什么双封影帝?
  • 2021网络电影依然只能粗制滥造吗?

责任编辑:

平台声明:该文观点仅代表作者本人,搜狐号系信息发布平台,搜狐仅提供信息存储空间服务。
阅读 ()
大家都在看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