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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黑社會百年風雲★:尖沙咀霸王李泰龍之死
2009/09/07 1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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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來源: 南都周刊

“尖沙咀霸王”李泰龍之死

 



“出來混,遲早是要還的。” 

  香港警匪片《無間道》裏這句經典臺詞,成了“李泰龍”們最後的人生註解。 

  8月4日淩晨,香港近年最“出位”的“尖沙咀霸王”李泰龍,拼殺20余年,被仇家街頭斬殺,震撼香港。為防黑幫報復大廝殺和趁機爭奪地盤,香港警方展開全港大反黑行動。 

  無獨有偶。在重慶,這個因水而起的碼頭城市,“黑老大”們也面臨著25年來最大規模的反黑行動。短短80天,14個黑道團夥,19名黑老大相繼落網,同時落馬的,還有前重慶市公安局副局長文強。 

  同樣的反黑,不一樣的江湖。泰龍之死,仿如香港蠱惑仔街頭正面血拼,與警察街頭追逐時代的終結;而重慶除黑,揭開了中國內地涉黑組織的基本形態,沒有保護傘,就沒有黑社會。 

對於親人來說,泰龍之死是江湖仇恨的了斷;對於黑道來說,泰龍被伏擊可能是新一輪復仇大戰的開始……



李泰龍棺木將要搬上靈車時,其同門阻擋記者拍照。




李泰龍靈堂





泰龍在香格裏拉酒店門前被砍殺,當場不治。 



兇徒的坐駕在案發後在附近的村落被發現,並已被燒毀。 



香格裏拉酒店門口,案發現場。



反黑探員在儐儀現場監控泰龍同門的拜祭秩序。

“世事竟何如恨,一夜腥風夢斷。” 

這是8月19日晚,李泰龍妻子送給丈夫的挽聯,掛置在香港紅新世界殯儀館的靈堂。 

對於親人來說,泰龍之死是江湖仇恨的了斷;對於黑道來說,香港“新義安”組織“五虎十傑”之一的泰龍被伏擊,可能是新一輪復仇大戰的開始。

在靈堂掛著的另一副更正式的挽聯是:“劍膽無畏,永不妥協。”靈堂祭奠的死者,新義安近年最“出位”的黑道頭目,拼殺20余年的李泰龍,最終在8月4日淩晨,在自己的地盤尖沙咀,被仇家有計劃地斬殺。短短30秒的車撞、刀砍,曾經傷人無數的他,最終血噴街頭而終,震撼香港。 

“開山刀通常兩英尺那麽長,碳鋼制成,輕便鋒利。”在香港黑社會混跡多年的“郭佬”(化名)對記者說,他得知泰龍被殺的過程後,第一個反應是:“黑幫互劈,用開山刀、西瓜刀通常是砍而不刺,死不了人,但這次分明是取命,好狠。” 

回看香港媒體對於這起兇案的報道,仍是驚心動魄:8月4日淩晨,兩輛汽車開始跟蹤泰龍,而泰龍平時為安全考慮,都把房車停在司機位靠墻位置,但當晚泰龍奇怪地重新把車停在墻對面,下車剛點過煙,先是一輛七人車把泰龍撞飛,然後另一輛轎車在另一頭瞬間而至,數個男子揮舞利刃,往泰龍身上猛劈,頓時鮮血四濺。 

事發後,幾十個泰龍門徒趕到香格裏拉酒店兇案現場,一個年輕的“古惑仔”不敢相信,當場發出哀號:“劈友嗟!使唔使攞命啊?(砍人而已!非得奪命嗎?)” 

對於很多“古惑仔”來說,黑社會(在香港特指“三合會”)意味著享樂、麻醉刺激、街頭對抗和不勞而獲,當江湖地位到達“紅棍”等地區性頭目的級別,更意味著暴力、橫財、前呼後擁的威名。不過,李泰龍,時為新義安“四二六雙花紅棍(俗指紅棍中最能打的一個)”,多年喋血街頭,數次被拘,最終不得安老,在41歲時倒在暴力之下。 

這是古惑仔生涯的極端。更多“古惑仔”,若沒有在黑道中打出一片天,最終仍是兩手空空。“一部分人無錢無權無依靠,才組織起來討生活,另外比較重要的一點是,他們之所以有市場,是因為有警方保護不了的空間。”香港大學社會學助理教授朱光耀這樣形容。 

Triad Society,在英文中意為“舊時中國的秘密組織”,也就是三合會,最高峰時在香港曾擁20多萬人。現在的香港三合會,可謂組織嚴密,手法專業。街頭打拼的混混,只是幕後經營者(甚至單純出錢的“資方”)搶奪地盤和斂財的炮灰。時而傳出的殺戮新聞,給黑社會畫上了一道道血痕。 

近年來,香港警方持續掃蕩黑幫,加上各大三合會的財源和行動被空前掐緊,“古惑仔”更是北上廣東,甚至重慶、湖南發展社團,開展非法活動。 

一個泰龍,以及與之有關的“恩仇史”,只是這個巨大生態中刺激、傳奇又悲劇的冰山一角。 

打仔之星 

在泰龍被砍殺後,香港各大網站討論區都紛紛刊載消息,更有人特別刊登出三年前他在某酒吧被拘捕的照片。照片中,身材高大的泰龍身穿白色外套,碎花襯衣,戴著時尚項鏈,金絲眼鏡,梳著油光的“蛋撻頭”,對拘捕他的警察不屑一顧。當即就有網友評論:“尖東黑霸王,真是好有星味!” 

在網絡上,還有數段據說是泰龍年輕時在某泰拳俱樂部參加比賽的視頻。比賽中,他數次以強力的掃腿、踢腿和快拳攻擊對方,把對手多次直接打倒在地,臺下的青年男女激動雀躍,吶喊助威。 

“他的形象一直就是這樣,已經有十多年了,人人見到他都叫泰龍哥。”認識泰龍,經常在尖沙咀酒吧尋歡的Dony說,在油尖旺長泡夜店的人,幾乎沒有什麽人不知道泰龍是誰。“如果不砍人,只是跟你喝酒的話,他絕對是型人一個。” 

在章盛等人撰寫的黑社會論著中,曾經描述過舊時香港黑社會的招人儀式:擺設齊全,神靈滿堂,幫中權力人物俱在,新人與執事者對答詩詞,才能正式成為三合會成員。不過,根據Dony的形容,現在香港少年要跟大哥,經常是認一個,掌握一些聯絡與工作用的術語,已能出來做一個社團散丁。 

香港警察歷史收藏學會會長林建強對記者介紹,香港三合會組織開始時並沒有通用的規矩,直到一位到了香港的洪門(清時主張反清復明的秘密組織)人物,主張各社團以洪門規矩為主旨,共同生存,於是“堂”、“香”這些洪門組織方式,以及禁條、誓盟、警語等從此成為了香港三合會的特色。 

Dony不承認自己是正式入會的“古惑仔”,但他直言自己經常跟一些黑道朋友交往。“以前跟‘話事人’(黑道地區頭目)一起去玩,在報紙攤隨便看黃色雜誌,在Disco跳舞也不用給錢,很過癮。” 

泰龍正是新義安在尖沙咀一帶的“話事人”。根據黑幫傳聞,他出身於新界大埔汀角道大元村,曾經住在香港的碼頭區,做過苦力,後來認識了新義安的一名叫“高佬仁”的大哥,從此開始其黑社會生涯。不出幾年,由於自小學習泰拳,加上好勇鬥狠,泰龍很快就成為了該區的當打武生,兼新義安在尖沙咀的一個小頭目。 

《古惑仔》電影中有句形容香港黑幫的戲言:“打仔洪興,四仔東星。”在香港,“洪興”被公認為黑幫新義安的化身,在香港紮根上百年來一直以武鬥彪悍著稱,占據著很多需要武力維持的“睇場(收保護費並保護付費機構)”生意,而尖沙咀的夜場在近十幾年的“睇場”,大多被新義安把持。 

“他不但自己能打,還有幾個同樣好勇鬥狠的馬仔,在夜總會和酒吧附近到處收保護費。曾經有其它社團也想來這一帶做這個生意,結果被泰龍統統打走。”“郭佬”說,泰龍三十多歲就被尊為新義安“紅棍”並在尖沙咀一代“話事”,在該區可謂飛揚跋扈。 

臨死前的泰龍,時常帶著多個手下出入夜店。在被砍殺當夜,他依然穿著白襯衫、牛仔褲、尖頭黑皮鞋這樣的風光行頭,與一幫手下在卡拉OK剛喝到醉醺,然後帶著一個門徒,兩個年輕女孩到香格裏拉酒店泊車準備再行樂。怎知,十幾年的風光,在他下車那一刻,瞬間被撞到了盡頭。 

黑道新偶像 

泰龍的死,引得新義安乃至其他幫派大佬們紛紛“現身”。在紅殯儀館的靈堂外,數以百計的黑衣戴口罩人士負責擋記者鏡頭、接待吊唁者等各種任務,而在場監視,並不時與之交流的黑背心反黑警員也接近200人。 

在泰龍的靈堂上,擺放著各路江湖人物的花圈、花籃,上面的落款是各式的江湖外號,包括“文只權”、“高佬仁”等等,而向華波——電影人向華強兄弟的花圈,也在稍後送到。另外,泰龍的家人,從泰龍被殺那天起就已經被泰龍眾門徒緊緊保護,被擋在攝影記者們的鏡頭之外。 

在香港活躍的眾多三合會組織中,新義安一直是傳統強團。新義安的前身,是廣東潮汕海陸豐地區的鶴佬人社團,上世紀至今一直由向氏家族把持龍頭老大的位置。 1921年,“義安工商總會”在香港註冊,但到了1949年,“新義安”被港英政府指認為非法組織,於是活動轉入地下。 

Dony三年前曾參加過三合會的“曬馬”(聚眾顯示實力)行動。在香港,由於自稱三合會成員都會構成犯罪,所以黑幫內部都有術語:“外出行動時有咬汽水管等暗號,一旦被警察捕獲,不按預定的口徑作供,或者替大哥頂罪,事後都會有江湖規矩去追究。”他說。 

很多人揣測,“劍膽無畏,永不妥協”這樣的評語,可能是新義安給泰龍的“蓋棺論定”。但對於他的門徒來說,泰龍被不明對象伏殺,不但一時間無從報仇,更不能指望警方保護他們在尖沙咀的既往利益。 

泰龍當年晉升為“紅棍”,要聽讀誓詞,歃血誓盟,上交紅包,牢記上級公布的身份密語,等等,但在平時,他們的主要“工作”離不開犯罪。“實際上,對於警察來說,真正的黑道頭領,是那些控制著一個地區毒品交易,或者‘睇場’、賭檔等非法生意的人。”一名曾在東九龍工作的刑偵警長向記者形容,“泰龍就是其中之一,而且這類大哥還有自己的個人風格,有時比較囂張。” 

2006年,泰龍因涉及傷人案被捕,其後60多個泰龍門徒集結在尖沙咀警署之外,聲言“保護泰龍不被仇家埋伏”。今年2月,他在一次警方掃蕩夜場被拘捕時,也拒絕戴上頭套,還提示警察不要把他的發型搞亂,堂而皇之地在攝影機前步上警車。 

根據香港媒體的報道,泰龍在門徒面前一直很有威望:“他經常教我們做人,說要‘永不妥協’,他說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如果人家過來欺負,就一定要跟他們鬥爭到底,這樣,在江湖上才會贏得尊重!”另一方面,知情人對記者描述,泰龍掌握地盤的獲利豐厚,他自己的座駕是平治房車,而他的主力門徒,開的也是保時捷這樣的好車,在油尖旺的夜店圈裏一時傳為“佳話”。 

“很正式的社團儀式,可能到了‘話事’(即掌管地區權力)那個級別才做。重要的是‘背景’。在遇上麻煩的時候,你屬於什麽社團,跟誰混,就是你的資本。”Dony對記者說,“跟泰龍出來混,怎麽講也有點說服力。” 

對於絕大多數的古惑仔來說,靠近黑社會當然不是為了政治理想乃至江湖義氣。今年27歲的Dony,讀書到中三就輟學,他曾經認過一位當地三合會頭目做大哥,然後在學校裏到處滋事,拉一些無心上學的同學一起在校外“威風”,最終被踢出學校。“有時我都挺羨慕他,”Dony說,“香港是有錢人說了算的世界,與其一輩子被有錢人壓一頭,倒不如搏一搏,做英雄,開靚車。” 

尖沙咀霸王 

相比之下,與泰龍相識的“郭佬”今年已近四十,他回憶起以前加入三合會的目的,只是因為書讀得少,但又很想賺快錢。“我不是泰龍……我不想要名,我當時覺得入會後找錢會很容易而已。” 

“郭佬”也曾經做過“睇場”的工作。他形容基本的“工作流程”是這樣的:在夜店裏看到有兩幫人吵架,你要壯起膽子到兩派人中間,告訴他們要吵到外面吵。“老板只是想維持場子的安全,不要有破壞,”他說:“這種事情,警察也未必比你有水平。重要的是,你知道自己背後有社團支持。” 

泰龍就是在酒吧砍殺中崛起的。2006年7月,泰龍人馬在尖沙咀一家酒吧與“勝和” (香港另一黑社會組織)人馬發生爭執,泰龍派人在酒吧外與對方血拼,其部下高呼“我是泰龍人”,手持玻璃樽襲擊對方,打鬥中一名“勝和”的前四二六紅棍 “紋身忠”被割破頸部大動脈,自此泰龍在黑道的聲名也達到了頂峰。 

被泰龍砍的“勝和”人還不止一個。早在2002年7月,“勝和”的頭目“大華”也曾被泰龍重創。“大華”也是尖沙咀作風出位之人,在今年4月對抗警察搜查時還扔杯警告對方:“認得我大華哥,誰過來打誰!”不過,在7年前那場激鬥中,泰龍與其黑道生意的談判不果,兩位大佬率眾群毆,結果敗落的“大華”拖血獨自跑到醫院求救,還被攝影記者候個正著,好不狼狽。 

除了多次重創勝和勢力,泰龍還野心勃勃地曾計劃向油尖旺200多家“一樓一鳳”妓女收保護費,後來被警方及時制止。一位熟悉尖東地區的探員還對記者表示,泰龍一直控制著尖東地區夜場的毒品交易。 

不過泰龍並不輕易在自己的地盤滋事。根據記者的了解,一些在尖沙咀與泰龍打交道的人士,表示泰龍“為人和藹,敵我分明,有義氣,沒有架子”,對記者留下“希望他一路走好”的遺憾之言。有消息還說,近年泰龍開始轉行經營火鍋店、日本菜等正行生意,夜場圈子還盛傳他經常在尖沙咀自己投資的一家酒吧出入陪客。 

不過,也有報刊報道指出,泰龍平時嗜食雪茄,外形官仔骨骨,但作風霸道,遇不順眼之人即會惡言相向,甚至拳腳對待——泰龍和他的人馬,過去可謂隨時準備“戰鬥”。尤其去年春節,泰龍醉酒後跟一批大學生起了口角,於是派人把其中兩個男生斬至重傷,後被警察拘留調查,令其“形象”大打折扣。 

為了送泰龍“最後一程”,在泰龍被殺第二天早上,40多個男女與道士在香格裏拉酒店現場進行招魂儀式,眾人齊呼“大哥,回來吧!”然後焚衣紙點香離開。8月 19日下午到20日早上,在紅殯儀館靈堂的現場還擺放了寫著“泰龍樓”的紙紮六層高大樓,747飛機、法拉利跑車、平治房車、遊艇、童男童女等等,而到場祭奠的人,則要經過金屬探測器才能進入。 

已離開黑道的“郭佬”,目前做了個小老板,他回首自己的黑社會過往,也是感慨萬千。“現在做黑社會,賺錢比以前更難,競爭多,警察又看得緊,做老大的,要不就是不斷被關監獄關到沒了脾氣,要不就是被利益沖突的仇家所害。我也是意興闌珊,收心養性了。”



江湖暗戰 

在8月20日中午,所有殯儀結束,殯儀車載著泰龍的棺木到尖東地區作最後一次“巡視”。出發之前,一名黑衣大漢突然拿出一個西瓜,站到靈柩前,在眾目睽睽之下把西瓜摔地,瞬間瓜裂汁流——“扔西瓜是指放下恩怨。如果要報仇的話,要扔桃枝。”熟悉規矩的“郭佬”解釋道。 

不過,無論是警方,還是黑道中人,卻在泰龍被殺後立即開始了追查。一方面是警方連續多天在油尖旺屬於泰龍及屬於泰龍仇家的場地查牌掃蕩,高調警告各方不要滋事,另一方面是黑道頭目們紛紛被請到警署問話,追尋下手之人。 

在紅殯儀館儀式中,水房、勝和、敬義等黑幫的坐館(龍頭老大)和地區頭目都到場致祭,警方也趁機出動攝影器材,在現場攝錄忙個不停。不過,泰龍這十幾年得罪的仇家很多,又涉及不同組織,甚至有新義安內部幫派鬥爭,於是各種猜疑在所難免。 

根據報道,早在泰龍死後當晚,反黑組探員就問趕到現場的門徒:“你們知不知道是誰做的?”當即就有人回答:“應該是大角嘴那幫人幹的!他們想出位!”江湖傳言,兩個月前,大角嘴一幫同門人馬在泰龍地盤上的卡拉OK鬧事遭打傷,泰龍拒絕交出打手,雙方因而結怨。 

不過在警方看來,最大的嫌疑仍然是勝和下屬的人馬。就在6月,一次同樣震動香港的大埔吐露港公路飛車斬人案中,勝和內部展開大廝殺,手段同樣是先撞後砍—— 上水區勝和小頭目“浩然”先是遭人駕車撞倒及砍傷,幾位欲為他報仇的同門,在第二天淩晨本想驅車去報仇,怎知又遭到兩車伏擊猛撞並砍傷。 

在2007年曾被泰龍人馬玻璃瓶斷大動脈的前勝和四二六紅棍“紋身忠”,現在是警察重點追蹤的對象。有消息分析,“紋身忠”及勝和一直覬覦尖沙咀夜場這塊肥肉,加上泰龍多次砍傷勝和頭目,於是精心布局,痛下狠手。 

“郭佬”和Dony也在關心追查兇手的消息,但是他們對記者表示,現在香港黑社會像李泰龍這樣看上去講情義、肯擔當的角色已經不多,這樣的江湖人更多存在於舊香港。在詭秘混濁的香港黑社會,能力強悍、作風剛勁、行事明朗的李泰龍,最終逃不過被追蹤、被暗算的命運。 

“現在的三合會很散亂,一個頭目,譬如紅棍就可以帶十幾到幾十個小孩控制一個地盤(的非法生意),與其它社團或其它派系爭奪利益,同門人也照砍不誤,砍完還可以玩跑路,裝無辜,推卸責任,實在不行就找替死鬼咯。”“郭佬”對記者說。 

去年9月澳門的“14K差佬文碎屍案”,在逃的香港人“阿Ben”就曾私下找到香港媒體報冤,爆料說該案是由其認識的一個同門(14K)朋友指使泰國殺手辦事,然後栽贓到他身上,令他至今在省港澳顛沛流離。另一方面,逃往內地的香港三合會分子也未必好過——香港刑偵人員形容:“在香港,入屋要搜查令,抓人要有根據,控告要走程序,但在內地有點蛛絲馬跡公安就可以破門而入,所以內地逃難也逃不脫擔驚受怕。” 

走出油尖旺 

黑社會(三合會)組織幾乎貫穿了整個香港的開埠史,很多人看慣了不時見諸報端的黑幫火拼新聞,於是一路以勇鬥聞名,歷史悠久、常被搬上報章頭條的新義安,還被很多人戲稱為“老新”。在年輕人聚集的網絡討論版面,一些評論更直截了當地指出:“老新衰落了……當年的‘五虎十傑’(註:多位前新義安著名的打鬥人物)在香港誰人不知?現在死的死,不死的都不出來混了。” 

泰龍之死,仿如香港古惑仔街頭正面血拼,與警察街頭追逐時代的終結。 

香港警察歷史收藏學會會長林建強形容,大約30年前,隨著香港的經濟起飛,油尖旺地區夜總會等娛樂場所開始增加,這裏也成為了現實與電影中黑社會的必爭之地。在近年,天水圍、元朗等香港新市鎮地區由於各種因素,也成為了“治安風險接近深圳”的地區。 

“郭佬”說現在還可以在一些地方的屋村公園,看到失學失業的少年在深夜聚集。“足球場、遊戲機中心這些地方,是社團收新人的好地方,”他說,對比起過去很多黑社會成員出自下層勞工的情況,現在的街頭蠱惑仔,更年輕,更“沙塵白霍(粵語指囂張放縱)”。 

“為什麽黑道時不時火拼,警察都不去理會?每次像泰龍這樣的人為了爭奪收數或者黃色檔口利益去派人砍殺,乃至被拘,為什麽總是還有下一次?”在大埔地區居住的香港青年林魄希抱怨。根據林的說法,他家附近的學校,某三合會組織已經鋪設了一個軟性毒品的售賣網,學生磕藥,只需要打秘密電話就可以了。 

在年輕人談判火拼的背後,傳統中,香港黑道爭奪的是色情、賭博、運輸、盜版、高利貸與農貿市場中的金錢利益,但是,近年的香港黑社會組織已經學會培養高智商青年,打入金融或國際財團,於是以百萬數額計的涉黑經濟案件,現在已成為香港警察面前的現實問題。 

“對付街頭暴力,其實難度不大,只要增加治安投入,譬如增加巡街和掃蕩力度就可以,”林建強說,“但對於隱蔽的黑色犯罪,或者罪行背後操縱的幕後大哥大,我們更需要證據和耐心。”在香港,只要確認是三合會黑社會活動,就可以凍結充公罪犯的資產,這使警匪之間的“鬥法”更趨於地下化。 

運用“臥底”偵破黑社會組織,是講求證據的香港警方反黑的一大特色。近年來,臥底成功地把新義安、勝和、水房、14K等活躍三合會組織的多批頭領控告入獄,而今年在香港電視屏幕上演的電視劇中,臥底“Laughing哥”是最受觀眾歡迎的角色。 

為了逃避黑幫仇殺,或者警方追蹤,或者經濟或生活事務,在1980年代開始,很多香港三合會成員開始進入廣東等沿海地區。根據香港本地報紙的歸納,新義安、14K、和安樂、全一誌、水房等組織都曾不同程度地在珠三角各大城市設立踞點。 

內地有關部門的統計,1990年代廣東地區一直上升的綁架勒索案件,有相當一部分經由香港黑社會成員插手;2000年以來,廣東警方查獲港澳臺人員投資及發生違法犯罪活動的娛樂服務場所2萬多家。在近十年的香港媒體報道中,三合會當紅打手或者過氣大佬們在深圳等地現身的報道,也是屢見不鮮。 

“上世紀90年代,黑社會性質的犯罪主要是砍手、砍腳這些直接的暴力犯罪。現在的黑幫正向公司化、企業化轉變,黑社會就是一個非法產業,以暴力為投資並獲取原始積累,然後向經濟和政治領域滲透。”長期研究黑社會的廣東警官學院副教授周心捷形容,黑社會組織正在逐漸“漂白”,而來往於省港澳乃至內地省份的“李泰龍”們,也在高度警惕的眼光中繼續他們的黑白生涯。 

香港黑社會百年風雲 

算起來,香港的黑社會發展史至少也有100年了,可追溯到19世紀中葉的開埠初期。上世紀八九十年代以來,隨著香港現代法治建設的進步和回歸祖國日期的迫近,眾多原來的幫派紛紛洗白,竭力在一些合法業務和近乎合法業務中確立壟斷權。 



反映香港“和字系”黑幫權力鬥爭的電影《黑社會之以和為貴》劇照。 



香港黑幫在電影《古惑仔》中,是一個成人童話式的熱血江湖。

開埠時期 

在香港,人們通常把黑社會組織統稱為“三合會”,因為香港的黑社會大都發源於三合會。但各個幫派的宗旨各不相同。三合會,以前叫做洪門三合會,據說是 1760年在中國成立的著名反清復明組織天地會在廣東地區的一個分支。洪門子弟在1911年推翻清王朝的辛亥革命中作過貢獻,近代三合會由於再沒有崇高的政治理想維系,已逐漸演變成從事非法活動的集團,以牟取金錢利益。而三合會的英文名“Triad”,是由在香港的英國當局根據其名稱和旗幟命名的。 

19世紀中期是香港黑幫的孕育時期,當時香港開埠,西環和上環一帶多為碼頭,搬運工雲集,都是些四肢發達的健碩男子,經常為爭奪活計而械鬥,打著打著就打出了幫派。有的是老鄉會,有的是同業行會。今天不少還活躍在香港社會的幫派,可以追溯到香港開埠時期。 

頗有影響的“和字系”幫會,成立於1846年。當時,部分洪門散兵遊勇常聚集在香港中環的和記客棧,便以“和“字為記,組成幫會。此後廣招社會閑散入會。 

1909 年,香港“義勇堂”堂主黑骨仁為了調和各個幫派之間的矛盾,出面召集了香港的第一次“洪門大會”,後決定在各堂口前加上一個“和”字,表示各幫派之間應 “以和為貴”,這樣形成了既相互獨立又聯合的“和”字派三合會組織。杜琪峰電影《黑社會之以和為貴》開頭描述的正是這個故事,尤勇扮演的角色作了如下的表白:小弟黑骨仁,隸屬洪門天寶山碧血堂,司職紅旗五哥。今日有幸結交各位大哥,鬥膽提點意見。我們既然是背井離鄉,到這裏來無非是求一個財字,所以應該和平相處,有福同享,有難同當。萬一發生了摩擦,也應該以談判的方式解決,非萬不得已,不得訴諸武力;即使到了非打不可的地步,也需指定時日,一決雌雄。無論勝負,絕對不要驚動官府。小弟建議大家跟隨洪門的規矩和儀式,讓每一個堂口的會員都有所依循,不再是烏合之眾。既是洪門兄弟,應該以和為貴。我們應該在每個堂口的名稱上,都加上一個和字。 

1866年,說福佬話的潮汕人成立了“萬安幫”,1919年,“萬安幫”內部分裂,部分成員自組“義安幫”,1921年以“義安工商總會”的名義向香港華民政務司署註冊。 

“和” 字頭幫會有30多個堂口,活動範圍包括整個港九地區。其中,以“和安樂”、“和勝和”、“和合桃”最為活躍。“和安樂”是“和”字派的第一大幫,它的前身是“安樂堂”,早期成員多數為茶樓酒館、熟食攤檔的從業人員。因其總部曾設在九龍安樂汽水廠,又被稱為“水房”或“汽水房”。“和合桃”,原稱“和合圖”,成立於1886年,是香港現有的最老牌的三合會組織之一。 

當時的香港警力單薄,對這些幫派爭鬥不聞不問,除非是打出人命。成龍的電影《A計劃》和《A計劃續集》中,對那個時期的香港警察隊伍有過負面的描述。 

二十世紀中葉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後,大陸地區取締所有“會道門”,孤懸海外的香港成了三合會成員理想的外遷目的地。如“洪門忠義會”是1949年後才進入香港的。 1949年10月,解放軍占領廣州,會中兄弟拒絕武裝抵抗,會首葛肇煌潛入香港重組“洪門忠義會”。為掩人耳目,他以原會址西關寶華路14號為名,自稱 “14號”。以“洪發山、忠義堂、珠江水、白雲香”作山頭訣,將洪門原宗旨“反清復明”改為“反共復國”,其支派直接以蔣介石的“忠、孝、仁、愛、信、義、和、平”八個字“堆”進行活動。之後,“14號”又被稱為“14K”。 

已在香港落地生根的一些幫派經過百年發展,也出現了分化組合。“和勝和”是在1930年從“和合圖”中分離出來的,是“和”字派中僅次於“和安樂”的第二大幫。 1947年,“義安工商總會”因為從事黑社會活動,被港英當局取消了社團註冊,國名黨將領出身的“龍頭”向前,將組織改名為新安公司及其分支“永安公司”,這就是今天的 “新義安”。 

和字系、14K、新義安是香港最有勢力的“社團”。 

1956 年香港發生“九龍暴動”,14K等社團成員參與了搜掠和搶奪。暴亂之後,警方對三合會組織打擊逐漸加大,各幫派活動明顯收斂。但三合會問題在60年代到 70年代又變得嚴重起來。主要是警匪勾結,三合會組織控制了當時的社會秩序,如果發生拐騙等事件,警方會召集各個幫派頭目來解決問題;另一方面,警方也會協同地方幫派頭目來控制地盤。到了1974年,由於廉政公署的建立,警方的腐敗活動得到抑制,很多幫派才轉為地下交易。 

1940年,一個年僅20歲,帶著潮汕口音的內地新移民走進香港警察招募處,成為香港警隊的一分子。數十年後,他的職位僅次於英籍總警司,成為那個香港警黑勾結時代的代表。以他當時的身價,足以收購大半個九龍。他的名字叫呂樂。 

1991 年,一部以他的傳奇經歷為藍本的電影《五億探長—雷洛傳》上映,成為90年代香港電影的扛鼎之作。《雷洛傳》的制片之一向華強是呂樂的同鄉,並且還有點親戚關系。據說這也是呂樂最終同意永盛公司拍攝他個人傳記的原因。今年香港導演王晶拍攝的《金錢帝國》,也是以呂樂故事為藍本。 

與《雷洛傳》同年上映的還有《跛豪》。1962年,中國大饑荒催生了最大的一次移民潮,在浩浩蕩蕩的偷渡大軍中,有一名日後聲名顯赫的年輕人叫吳錫豪。到香港之後,他投身於當時很受歡迎的民間博彩業——字花。所謂字花,其實是一種不太公正的彩票。吳錫豪的字花生意在與強大對手馬氏兄弟的競爭中江河日下,對金錢的渴求讓他不得不投身於一個更刺激的事業當中—跳灰,即為販毒。 

許多評論人士都稱:香港黑幫電影中最具史詩相的莫過於《跛豪》,導演潘文傑以紮實的敘事風格拍出了這部具有傳記性質的影片,影片再現了上個世紀六七十年代香港社會的風貌。 

80年代後 

“14K” 從80年代起,江湖地位便不斷受到挑戰。“新義安”、“和勝和”等新勢力人馬倍增,在各區與14K發生磨擦。據香港警方估計,目前14K會眾介乎12萬至 20萬人,共36“堆”,分布港九各地。但大部分“堆”其實都已老化式微,名存實亡。在江湖上仍然活躍及擁有一定實力的,就只有6個字堆。 

新義安發展迅猛,成為三合會中的“寡頭”,並在1980、1990年代控制了香港的電影業。不過近年來由於兩岸反黑組織的聯合打擊,三合會組織的活動範圍被急劇縮小,因此賺錢也不再容易,這樣各幫派頭目的爭奪鬥爭就不像以前那樣激烈。 

香港黑社會各幫派經營的行當,大都是從歷史上沿襲下來的,既有較固定的地盤和區域,又進行行業壟斷。但隨著社會發展和現代高科技的推廣應用以及警方“掃黑”力度加大,各幫派不僅在經營範圍上不斷擴大,而且經營方式、方法也不斷更新變化,更加隱蔽、智能和現代化。 

黑社會各幫派主要壟斷著賣淫和色情電影、錄影帶、影碟及刊物等。大多數低級夜總會、按摩院、一鳳樓、桑納浴以及提供賣淫場所的公寓和俗稱的“魚蛋檔”等色情場所,都被幫會所控制,但提供資金及組織者,常以幾個中間人來掩飾身份,很難查證背後主謀。 

各幫派也都參與販毒,並且以此作為幫會收入的重要項目。其中既有國際販毒也有街頭販毒。此外,幫會組織涉及犯罪的斂財手段還有放高利貸、走私、詐騙、賭博以及收保護費等等。 

上世紀八九十年代起,隨著香港現代法治建設的進步和回歸祖國日期的迫近,眾多幫派組織紛紛用聚斂的金錢收購合法企業以及投資各類生意業務,並竭力在一些合法業務和近乎合法業務中確立壟斷權。當然,一些新集團要在一些新行業中取得壟斷權,不僅要花費相當的時間和精力,還常伴有一連串的幫派火並。 

建築裝修業、運輸業、飲食業和娛樂業都是他們樂於從事的行業。其中最為大陸人熟悉的,可能就是與新義安社團有著千絲萬縷聯系的向氏兄弟了,向氏旗下的永盛、中國星、一百年等電影制作公司,曾出品過多部為大陸觀眾熟知的電影。在《賭神》系列和《賭俠》中飾演的高手“龍五”的,就是永盛老板向華強。 

這也應該是香港三合會成功上岸的典型—在一個民主開放的社會裏,秘密的民間結社能發揮的作用和獲得的利益越來越少了。香港歸回後,香港黑幫題材的電影也出現了一個新的變化:電影中的大佬,想洗白上岸了,如劉德華、張學友主演的《江湖》。有意思的是,這部在意識形態上小心翼翼、企圖進軍內地市場的影片,最後卻未能在內地上映。 

香港黑幫電影:審美化的江湖

早期的香港黑幫片與武俠片頗為相似。其區別只在於武俠片是借用歷史的朦朧把暴力、性愛等商業元素包裹起來,用遙遠幽深的時間長廊來遮蔽特殊題材對現狀的影射;而香港黑幫片則是以一個與主流社會相對立的邊緣空間來容納這種暴力和性愛,其中飽含著對現實的隱喻。 

周潤發由於在《英雄本色》中的出色表演,使他成為當時黑幫題材影片中扮演大哥的不二人選。以《英雄本色》、《監獄風雲》為代表的“黑幫英雄片”,是黑社會電影的古典時代。電影主人公雖然經歷坎坷,但卻一諾千金、豪情蓋天,用源源不絕的子彈來解決恩仇。 

有人說,吳宇森拍黑幫電影像李白寫詩——肆意汪洋,一瀉千裏。慢鏡頭、教堂、白鴿,所有這一切在漫天飛舞的子彈籠罩下給觀眾營造了一個金庸式的江湖世界。吳宇森解讀黑幫題材的方式,對香港黑幫電影影響深遠,一時間義氣泛濫了整個江湖。 

除了槍戰以外,香港電影人又從現實中找到了其他可以擴展的娛樂元素。比如在全世界別無分店的“黑幫賭片”。代表作品很多,《賭神》、《賭俠》、《賭聖》、《賭霸》……只要能想到的關於賭的後綴修飾詞,香港電影人都想到了。香港電影人進一步在黑社會的現實範疇上加以神化,比如千變萬化的賭計,甚至引入了異能人士,開啟了黑幫造神的時代。 

從這個意義上說,《古惑仔》系列是突破之作,它讓香港黑幫從天上落回地上。不過雖然貴為舊式黑社會電影的巔峰之作,但《古惑仔》還是沒有跳出個人英雄主義的框框。這一系列給人留下最大印象的恐怕僅僅是陳浩南和山雞漫畫英雄般的街頭械鬥,以及兄弟間的情和義。《古惑仔》只是一個成人童話式的熱血江湖而已。 

這些所謂的黑幫片,更多是編導借題發揮以抒發個人浪漫情懷的產物,個人英雄主義在諸如“吳宇森系列”、“林嶺東系列”等影片中表現得淋漓盡致。不過這種一個壞人對更壞的人進行道德審判的黑幫電影時代很快過去,近年來,黑幫電影開始挾帶著政治批判、藝術追求、人生哲理等紛繁的主題,進入到了描摹人性的深度。 

杜琪峰的《槍火》是一個經典。影片劇情很簡單:黑幫大佬遭人追殺,找來5個保鏢追查,最終找出幕後黑手,順利完成任務,保鏢之一阿信與大嫂偷情,5人面臨抉擇。這部電影的巧妙之處在於大量的留白,極少涉足血腥暴力場面,更多是讓人思考黑社會的組織管理與權力模式,以及由此帶來的利益分配。 

杜琪峰後來拍攝的《黑社會》系列對於黑幫的理解更深入了一層,影片中的一句對白是:“政府把我們黑社會當作是尿壺,尿急的時候想著你,需要你,尿完了就嫌你臭,嫌你汙染空氣,想著要治你。” 

這些香港黑幫片極大地增加了黑幫電影的批判現實力度。就像世界不可能只有白天一樣,黑社會仍然有著自己的生存空間,不可能滅絕。就像在《無間道2》裏黃秋生說的:“別搞事,我們就不抓你。”政府能做的是與他們合作和制衡,不讓一家獨大,多個黑幫形成內耗,在打壓和維持秩序中尋找平衡點。 

“重慶打黑”的幕後 

李泰龍被殺,顯示了香港黑社會的困境,而內地的涉黑勢力日子也不好過,在重慶掀起特大打黑風暴中, 14個帶有黑社會性質的團夥被摧毀,19名黑老大被抓,一名前市公安局副局長落馬。重慶除黑揭開了中國內地涉黑組織區別於香港的基本形態,沒有保護傘,黑組織難以長期生存和發展。 



在重慶除黑風暴中,警方雷霆出擊抓捕黑惡團夥嫌疑人。 



2008年4月1日,重慶市司法局局長文強, 這位當年的執法者如今卻涉嫌涉黑而落馬。

 全民打黑:法學教授被盤查 

  領導把王力叫到辦公室嚴肅地說,知道誰的事趕緊去公安局舉報,這事可不是鬧著玩的。 

  王力是重慶某高校的法學教授,國內最早研究黑惡勢力犯罪問題的專家之一,曾經多次深入新疆、深圳、廣州等地與當地涉黑團體親密接觸。他偶爾也會和一些“問題人士”打交道,因此,在重慶的打黑風暴中,很自然地被領導認為是一個“知情者”。 

  “當時嚇了一跳。”當回過頭來看到重慶市公安局還於6月25日向市民發出公開信,王力也開始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2009年6月,重慶市委成立了打黑除惡專項鬥爭領導小組,政法各部門、紀檢監察、組織、宣傳、工商、稅務、銀行等均參與聯動,公安機關組織了15個專案組重點突破。 

  同月25日,重慶市公安局向市民發出公開信,呼籲市民“積極行動,檢舉、揭發、控告黑惡犯罪活動”。公開信印制了20萬份,並第一時間發送。與此同時一個打印好回信地址、印有“絕密”字樣的封信以及足夠資費的郵票也被送達市民手中。 

  公開信承諾,將依法嚴格為檢舉、揭發者保密。還破天荒地提出,在提供涉黑線索時,市民可以“直接約見市公安局主要負責人”,在接到預約要求後,市公安局主要負責人“將及時安排時間與您面談”。 

  打黑宣傳工作被逐片逐人落實,每一個轄區派出所、片區民警都被安排負責一個區域,在送達公開信的同時也得向市民講解如何向警方提供打黑線索。重慶市較場口街道一位社區民警回憶說,這是他從警多年來從未有過的經歷,即便是在奧運等重大事件前夕也沒有如此聲勢浩大。 

  無論是大學教授、企業家、醫生、警察、街道辦人員凡是被預設為“知情者”逐一談話,要求知情必報。王力教授說:這次重慶的除黑行動,其聲勢之浩大,參與人之眾多前所未有。大量人員(包括我自己)被談話盤查。除黑已經不僅僅是公安部門所有的責任,而更像是一個“全民運動”,每個人都參與其中,發動群眾,利用可以利用的一切力量,這是我們多年來慣有的做法。 

“強強”聯手:紅黑生死戀 

  此次掃黑行動中,重慶市人大代表黎強和原重慶市公安副局長文強的落馬,掀開了警界與黑惡勢力勾結謀取非法利益的蓋子。 

  “他們展現了現實社會中黑社會的基本形態,在中國這樣的環境下,沒有保護傘,黑社會難以長期生存和發展,兩者是一個相輔相成的關系。”王力說,“黑社會本質上是市場經濟的伴隨物,它本身是‘經濟動物’,它本質是追求非法的經濟利益,發展到一定程度,就會不斷向政府浸透,尋求靠山和地域控制力,以維持這種關系。” 

  記者采訪了解到,在黎強被捕之前,早有內部人士給其透風,讓其“避避風頭”。但黎強認為事態沒有那麽嚴重,自己可以擺得平,因而放松警惕。在被捕後,仍有不少人向黎強的手機發送短消息建議他離開重慶,經重慶警方證實,其中就有公安機關內部人員。 

  黎強在重慶可謂有頭有臉的人物,頭上頂著多重光環、事發前曾是重慶市人大代表、區政協常委,巴南區總商會(工商聯)會長,並被稱作“巴南第二富商”。其經營的重慶渝強實業(集團)公司涉足公路客運、房地產開發、物業管理、駕駛培訓、汽車租賃、汽車維修等行業。據內情人士介紹2007年黎強為爭奪一客運線路的運營權曾和競爭方大打出手,事後通過文強擺平,可謂“強強聯合”。 

  文強,一名出生於1955年12月的重慶市巴南區人,有著“袍哥”特有的江湖氣質,喜歡交朋結友,很義氣。據知情人士介紹,1990年代初期,文強尚在巴縣任職時就和一些“社會人士”有所來往,和黎強的結識也正是從這一時期開始,“強哥”也在這個時候被叫響。 

  除2000年聞名全國的張君案外,他主辦的好幾起要案被公安部記一等功,包括1992年震驚全國的重慶警匪槍戰,1994年中國第一盜案,以及2000年的重慶搶劫運鈔車案等。文強在系統內一度是個英雄般的人物。 

  熟悉文強的公安內部人士透露,也正是在2000年張君案開始,文強涉黑問題被逐漸暴露,而上面也開始關註。坊間流傳說,2000年在主辦張君案時,上面就放言:不拿下張君就拿下文強。重慶司法局一退休官員在接受記者采訪時證實,那時文強涉黑在重慶已經不是秘密,文強和一些涉黑大佬在公共場合出入變得公開化。 

  2000年10月2日,白雲湖賭場被查,再次暴露出文強問題。 

  1999年下半年,重慶著名的“黑老大”王渝男等8位股東合資,在璧山縣白雲湖度假村開設“百家樂”地下賭場。為尋求保護,他們先後“搞定”了賭場所在的鎮派出所所長冉勇、治安總隊隊長李虹等人。 

  “白雲湖賭場”在第一次被查時,被扣了上百萬的現金和近百輛車,當時文強打招呼要求放人和退還贓款贓物。知情人透露,李虹由文強一手提拔,擔任治安總隊總隊長之前,負責打黑的刑警總隊一支隊任隊長,“白雲湖賭場”實則有“友情贈送”給文強的幹股。 

  當外界非議傳來,文強時常這樣回應:公安辦案也得要幾個線人,我們必須要和線人保持聯系,辦案才方便。 

  正是在這樣的公安執法環境之下,重慶公安開始大量培養“線人”,光明正大和涉黑人員接觸,一些區縣公安局長、隊長甚至普通民警大量卷入。 

  警察和黑勢力就此形成一個畸形的怪圈。王力說:從黎強、文強案你不難發現,部分成型的黑社會組織與保護傘之間,是相輔相成,互相發展的過程。這樣的情況並非重慶一地獨有,河北楊樹寬、浙江溫嶺張畏,遼寧劉湧、福州陳凱都走著和重慶黎強同樣的道路。 

  “有些組織一開始並不是黑社會,只是與官員有某種關系,如親屬、同事、朋友、戰友、老鄉、鄰居,並利用這樣一個靠山,不斷發展,後來才形成黑社會;有的官員,則靠著黑社會的錢往上爬,比如買官。隨著他的升遷,周圍聚的集團,利益越來越多,他自然也就成為這個利益體的保護傘。而過去的團夥,隨著他升遷,發展越來越大,也逐漸形成了黑社會。”  

  “中國正處於工業化中期,這個時期的社會特征,就是黑社會成長迅速,並有條件迅速集聚資本,增強實力,這樣一個過程中,他們從過去暴力為主,轉向以更高層次的經濟犯罪為主,治安案件反而大為減少,但危害性更大,更深層次危害社會肌體。” 

  “中國除黑應該是一個長期性任務。現行的社會體制給予了黑社會滋生的土壤,要想有效地遏制,必須多面出擊,從制度上加以控制,比如用人制度,如何任免官員,再則需要形成健全的法律條文,嚴厲執法。”王力認為,除黑如果沒有從根本上斬斷“紅黑戀”,那麽除黑必將只是反復。

  “除黑”收網,“換血”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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