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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點短評】《大叔夢中人》、《蜂神惡殺》、《不虛此行》

《大叔夢中人》(Dream Scenario) 賴勇衡: 電影以離奇風格包裝一個傳統的道德寓言:男主角生活平穩,卻欲求未滿。最終實現願望,卻須付出重大代價。保羅(尼古拉斯基治飾,〔Nicolas Cage〕)已是大學教授,擁有家庭和終身教職,生活無憂,卻對別人的成就看不過眼。他教學生「槍打出頭鳥」,但自己渴求別人注目。 結果就如同很多主角許願,卻弄巧反拙,美夢變噩夢的故事。保羅因現身眾人夢中而成為名人,後來卻變成《猛鬼街》(A Nightmare on Elm Street,1984)的夢魘。他不甘被當成路人,想變名人,結果淪為大眾仇人,成為所有人憎恨的社會公敵。 這傳統的故事也間接評論了網絡媒體時代的文化現象,保羅像迷因一般,不由自主地在夢裏夢外的網絡中被傳播。最後成為《黑鏡》(Black Mirror,2011–)式的科技預言:夢境不再是個人心靈隱密處,而成了被他人植入廣告的社交媒體。 張偉雄: 保羅投訴:何必偏偏選中我?冇得解,個案研究,下次揀瑪格羅比(Margot Robbie)欺負吧。保羅再投訴:何必偏偏玩謝我?他向住電腦 mon 聲淚俱下,悲情大控訴兼求饒,卻換來老婆(茱莉安妮克遜飾,〔Julianne Nicholson〕)訓斥,兩女兒唔出聲兩眼望望,事已至此,我唔認為電影係批判 cancel culture(取消文化),玩謝保羅的根本是導演基斯杜化博格利(Kristoffer Borgli),佢盡情製造一個荷里活「魯蛇」(loser)主角。 保羅話寫書,淨係講唔做,卻妒忌別人吃佢頭啖湯;佢話唔玩網絡傀儡遊戲,卻意志薄弱,唔玩唔玩為咗作家夢仲係要玩,Je suis ton cauchemar,我係你嘅夢魘,玩到謝。他沉唔住氣失控動怒的一刻,就係學生係佢車身噴「loser」,佢嘅反抗係帶住「蓋印」通街走。 《大叔夢中人》是打狗棒性格,未畀保羅半丁點對抗智慧,只畀佢想像大衛拜恩(David Byrne)的 Stop Making Sense 大衣可以令他擋箭,單面消費假意網絡抱不平。至此,我懷念 Lydia Tár(姬蒂白蘭芝飾,〔Cate Blanchett〕),面對世人道德審判,命運惡劣擺佈,她自辯引退折墮,走的每一着都挺起腰對得起自己。 何阿嵐: 電影從迷因、病毒式傳播獲取靈感,可視為對安迪沃荷(Andy Warhol)名句「在未來,每個人都有15分鐘時間成名。」的體現,敏捷地將社會現實濃縮在一個人物身上,想到 Kristoffer Borgli 與他最近似的創作者,是泰國導演納華普譚容格坦拿列(Nawapol Thamrongrattanarit),和「試當真」出品的短片。Kristoffer一系列自導自演的短片(在他的 YouTube 和 Vimeo 專頁上幾乎有他所有短片),還有包括他的成名作《病上癮》(Sick of Myself,2022)都展現現代人的病態,期望受人關注,又如何因為想受人關注,影響生活,把人推向具破壞性的結果,是網絡時代出現的粗俗感和戲謔。 當電影眾人第一次投向惡夢後,也讓故事無法再走下去,不知道如何扭轉局面,無法再拓展電影的主題,令人失望的是與導演在過去一系列短片創作般,都指向了對成名的渴求,踏入工業製作,貼近荷里活為代表的通俗電影作法,卻失去了那份粗糙、劇烈的影像,痛斥電影造夢的,也進一步地看到 Kristoffer 的作品中犬儒主義的一面。 《蜂神惡殺》(The Beekeeper) 李卓倫: 《蜂神惡殺》的導演大衛艾亞(David Ayer)曾經監製《猛禽暴隊: 解瘋小丑女》(Birds of Prey,2020),以及導演《自殺特攻:超能暴隊》(Suicide Squad,2016)。這次大衛艾亞找來近年主要拍攝動作電影的積遜史達頓(Jason Statham)飾演男主角 Adam Clay,嘗試以 John Wick(《殺神John Wick》,2014–2023)為目標,建立 Jason Statham 為主角的系列式動作類型片。電影 John Wick 用主角姓名為片名,而本片英文片名為養蜂人,則為男主角的綽號。他以體制外「蜂巢(Bee Hive)計劃」的退休特工身份,隨時出手消滅體制內無法自我修正的錯誤,期間殺人放火亦在所不惜。這種以個人行動,用以暴制暴解決問題為主題的電影,可算是老掉牙的舊酒,幾十年來荷里活出產無數。 然而,為配合近年美國的社會大潮流,這壺舊酒亦要放在政治正確的新瓶內:黑人女 FBI 探員 Verona(艾美瑞佛蘭普曼,Emmy Raver-Lampman 飾)、黑人女慈善家(菲莉西亞拉沙德,Phylicia Rashad 飾)、白人女總統(潔瑪蕾格烈芙,Jemma Redgrave 飾),當然,總統兒子(祖舒克治遜,Josh Hutcherson 飾)吸毒兼為網上行騙集團的首腦,亦都可看成政治正確的一部份。片末黑人女 FBI 探員放 Adam 一條生路,既默許了體制以外的修正系統,同時為續集埋下伏筆。 儘管動作場面司空見慣,故事漏洞不少,但純粹為追求動作場面帶來的快感,這瓶換上政治正確的舊酒,還是不錯的娛樂之選。 何阿嵐: 養蜂人背後涉及美國政府的龐大神秘計劃。電影本身有很多玩味之處,更串連現時讓人人困擾的網絡電信詐騙,美國總統依靠兒子控制的網騙來獲取資金,不期然讓人以《叛諜追擊》(The Bourne Identity,2002)比較,針對911發生後的美國政府有時局意義,《蜂神惡殺》要回應當下甚麼?還是只不過痴心妄想腦洞大開?電影的那過分認真和嚴肅感,突顯戲中龐大利益設定的兒戲。 還有,電影尤其明顯是要洐生更多續集,與《殺神 John Wick》系列作比較。因此《蜂神惡殺》就像整個世界觀的開篇,只是 Jason Statham 比他在《極悍巨鯊2:深溝》(Meg 2: The Trench,2023)更無戲可言。不過,無法為人物注入靈魂可能是非罪之戰,《叛諜追擊》的 Jason Bourne 受過去糾纏、精神困擾;而 John Wick 沉默寡言、憂鬱,這類如超人般的主角有讓人記住的鮮明人格外,電影在動作設計上有個性化的處理,使觀眾能投入其中,但養蜂人呢? 更為可惜的是,電影再也見不到導演 David Ayer 的個性,他過去愛描寫街頭幫派、雙主角等元素消失不見,轉而投入孤獨的個人冒險,讓電影變得更為流水帳。 《不虛此行》 喬奕思 : 《不虛此行》塑造了寫悼詞的聞善,拍了殯儀館和追悼會,可以看見口罩,聯想到疫情,但我認為獨特的,是《不虛此行》關注滯後的書寫、滯後的情感、滯後的追問。All Ears 聽的是經死亡洗禮後還剩下的人們,被生活封在口中的聲音。當死亡阻擋不了如常,於是有遠遠落在後面的聞善,在聽死的迴響,在寫死去的人。 聞善是電影編劇出身,「小尹」是他創造的角色,因為太普通而不能出現在偶像劇裏,而聞善寫悼詞的對象,也都是與成功擦邊而過的普通人,他們的人生並沒有「第三幕」,第二幕就到了底。《不虛此行》也是關於電影的電影。電影本就是滯後的書寫,設定結局卻佯裝不知的藝術。 因為一個人的死亡,周圍的人得到了向虛空表達的契機,交出向死的真誠。劉伽茵讓這虛空裏站了一位具象的聆聽者,也用1.55:1的特別畫幅比去呈現他如何在空間中被切割,被閉鎖,被觀賞,也用對話中特有的方言、腔調、語速去強調語言也有「水土」的質感。為數不多的全景全身鏡頭,零落在在殯儀館和動物園之間,既問生死,也在問人與動物有何分別? 李焯桃: 以兩部《牛皮》(分別是2005和2009上映,只有她和家人演出的家庭實驗電影)技驚四座的劉伽茵,十四年後再自編自導《不虛此行》,已是有明星出演、面向市場的文藝劇情片。但胡歌飾演的編劇「逃兵」聞善,明顯有她的創作寄託及自我期許;人物之間的互動及對白內容,也延續她一貫豐富的幽默感。 聞善以撰寫悼詞維生,總設法從逝者的親友口中,更深入了解他生前的為人。五段故事的頭三段涉及兄弟姊妹從小到大的親情變化、爺孫三代的溝通困難、創業者的團隊精神及壓力焦慮,其實皆只是頭盤;戲肉是方阿姨(娜仁花飾)憶述她帶着兒女來回京滬證實丈夫有了外遇,以及從女網友(齊溪飾)的回憶中逐漸找出網紅自殺的原因。 影片有內地電影難得一見的正常人情世故,天台上猜謎「人間煙火」正是點題的一幕。齊溪的演出是一貫的好看,胡歌的壓抑演法卻嫌過分低調了一點。 安娜: 《不虛此行》以一個不得志的編劇改行當上悼念寫手為題,角度非常新穎獨特。主演的胡歌一改他電視劇中常見的型男形象,演來沉靜頹靡,也有令人一新耳目的地方。 電影前段寫身為家中長兄的涮鍋店老闆,以及患癌的方阿姨憶述家庭往事,都有其含蓄動人之處。然而從整體來看,胡歌與多位客人/喪親者的互動,模式大多類近,令電影慢慢開始變得單調,趨向一種過於舒服安穩的溫情。後段胡歌重新直面自己的創作,某程度上與內心「和解」,也寫得太理所當然,缺乏洞見或驚喜。 何阿嵐: 一場漫長的拖延症,電影寫無法寫出劇本的編劇家與悼詞人,看似是對立,然而前者無法在行業寫出作品,只好轉變在另一個寫作園地發展,為死人寫悼詞寄情。兩者同樣作田野調查,思考怎樣為人物譜出故事。 劉伽茵將劇本創作田野調查、建立角色的部分放大。如何說好平凡人故事?這個疑問在作者對寫作困惑身上打轉。戲中反覆去問,何為值得寫,不是早已有答案嗎?悼詞是為認識死者的人而寫,不期會想,講故事目的除了滿足寫作人自己外,還可有甚麼,電影有沒有再踏出多一步去問…… (每周評論最新上映電影,定期刊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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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叔夢中人》(Dream Scenario)

賴勇衡
電影以離奇風格包裝一個傳統的道德寓言:男主角生活平穩,卻欲求未滿。最終實現願望,卻須付出重大代價。保羅(尼古拉斯基治飾,〔Nicolas Cage〕)已是大學教授,擁有家庭和終身教職,生活無憂,卻對別人的成就看不過眼。他教學生「槍打出頭鳥」,但自己渴求別人注目。

結果就如同很多主角許願,卻弄巧反拙,美夢變噩夢的故事。保羅因現身眾人夢中而成為名人,後來卻變成《猛鬼街》(A Nightmare on Elm Street,1984)的夢魘。他不甘被當成路人,想變名人,結果淪為大眾仇人,成為所有人憎恨的社會公敵。

這傳統的故事也間接評論了網絡媒體時代的文化現象,保羅像迷因一般,不由自主地在夢裏夢外的網絡中被傳播。最後成為《黑鏡》(Black Mirror,2011–)式的科技預言:夢境不再是個人心靈隱密處,而成了被他人植入廣告的社交媒體。

張偉雄
保羅投訴:何必偏偏選中我?冇得解,個案研究,下次揀瑪格羅比(Margot Robbie)欺負吧。保羅再投訴:何必偏偏玩謝我?他向住電腦 mon 聲淚俱下,悲情大控訴兼求饒,卻換來老婆(茱莉安妮克遜飾,〔Julianne Nicholson〕)訓斥,兩女兒唔出聲兩眼望望,事已至此,我唔認為電影係批判 cancel culture(取消文化),玩謝保羅的根本是導演基斯杜化博格利(Kristoffer Borgli),佢盡情製造一個荷里活「魯蛇」(loser)主角。

保羅話寫書,淨係講唔做,卻妒忌別人吃佢頭啖湯;佢話唔玩網絡傀儡遊戲,卻意志薄弱,唔玩唔玩為咗作家夢仲係要玩,Je suis ton cauchemar,我係你嘅夢魘,玩到謝。他沉唔住氣失控動怒的一刻,就係學生係佢車身噴「loser」,佢嘅反抗係帶住「蓋印」通街走。

《大叔夢中人》是打狗棒性格,未畀保羅半丁點對抗智慧,只畀佢想像大衛拜恩(David Byrne)的 Stop Making Sense 大衣可以令他擋箭,單面消費假意網絡抱不平。至此,我懷念 Lydia Tár(姬蒂白蘭芝飾,〔Cate Blanchett〕),面對世人道德審判,命運惡劣擺佈,她自辯引退折墮,走的每一着都挺起腰對得起自己。

何阿嵐
電影從迷因、病毒式傳播獲取靈感,可視為對安迪沃荷(Andy Warhol)名句「在未來,每個人都有15分鐘時間成名。」的體現,敏捷地將社會現實濃縮在一個人物身上,想到 Kristoffer Borgli 與他最近似的創作者,是泰國導演納華普譚容格坦拿列(Nawapol Thamrongrattanarit),和「試當真」出品的短片。Kristoffer一系列自導自演的短片(在他的 YouTube 和 Vimeo 專頁上幾乎有他所有短片),還有包括他的成名作《病上癮》(Sick of Myself,2022)都展現現代人的病態,期望受人關注,又如何因為想受人關注,影響生活,把人推向具破壞性的結果,是網絡時代出現的粗俗感和戲謔。

當電影眾人第一次投向惡夢後,也讓故事無法再走下去,不知道如何扭轉局面,無法再拓展電影的主題,令人失望的是與導演在過去一系列短片創作般,都指向了對成名的渴求,踏入工業製作,貼近荷里活為代表的通俗電影作法,卻失去了那份粗糙、劇烈的影像,痛斥電影造夢的,也進一步地看到 Kristoffer 的作品中犬儒主義的一面。

《蜂神惡殺》(The Beekeeper)

李卓倫
《蜂神惡殺》的導演大衛艾亞(David Ayer)曾經監製《猛禽暴隊: 解瘋小丑女》(Birds of Prey,2020),以及導演《自殺特攻:超能暴隊》(Suicide Squad,2016)。這次大衛艾亞找來近年主要拍攝動作電影的積遜史達頓(Jason Statham)飾演男主角 Adam Clay,嘗試以 John Wick(《殺神John Wick》,2014–2023)為目標,建立 Jason Statham 為主角的系列式動作類型片。電影 John Wick 用主角姓名為片名,而本片英文片名為養蜂人,則為男主角的綽號。他以體制外「蜂巢(Bee Hive)計劃」的退休特工身份,隨時出手消滅體制內無法自我修正的錯誤,期間殺人放火亦在所不惜。這種以個人行動,用以暴制暴解決問題為主題的電影,可算是老掉牙的舊酒,幾十年來荷里活出產無數。

然而,為配合近年美國的社會大潮流,這壺舊酒亦要放在政治正確的新瓶內:黑人女 FBI 探員 Verona(艾美瑞佛蘭普曼,Emmy Raver-Lampman 飾)、黑人女慈善家(菲莉西亞拉沙德,Phylicia Rashad 飾)、白人女總統(潔瑪蕾格烈芙,Jemma Redgrave 飾),當然,總統兒子(祖舒克治遜,Josh Hutcherson 飾)吸毒兼為網上行騙集團的首腦,亦都可看成政治正確的一部份。片末黑人女 FBI 探員放 Adam 一條生路,既默許了體制以外的修正系統,同時為續集埋下伏筆。

儘管動作場面司空見慣,故事漏洞不少,但純粹為追求動作場面帶來的快感,這瓶換上政治正確的舊酒,還是不錯的娛樂之選。

何阿嵐
養蜂人背後涉及美國政府的龐大神秘計劃。電影本身有很多玩味之處,更串連現時讓人人困擾的網絡電信詐騙,美國總統依靠兒子控制的網騙來獲取資金,不期然讓人以《叛諜追擊》(The Bourne Identity,2002)比較,針對911發生後的美國政府有時局意義,《蜂神惡殺》要回應當下甚麼?還是只不過痴心妄想腦洞大開?電影的那過分認真和嚴肅感,突顯戲中龐大利益設定的兒戲。

還有,電影尤其明顯是要洐生更多續集,與《殺神 John Wick》系列作比較。因此《蜂神惡殺》就像整個世界觀的開篇,只是 Jason Statham 比他在《極悍巨鯊2:深溝》(Meg 2: The Trench,2023)更無戲可言。不過,無法為人物注入靈魂可能是非罪之戰,《叛諜追擊》的 Jason Bourne 受過去糾纏、精神困擾;而 John Wick 沉默寡言、憂鬱,這類如超人般的主角有讓人記住的鮮明人格外,電影在動作設計上有個性化的處理,使觀眾能投入其中,但養蜂人呢?

更為可惜的是,電影再也見不到導演 David Ayer 的個性,他過去愛描寫街頭幫派、雙主角等元素消失不見,轉而投入孤獨的個人冒險,讓電影變得更為流水帳。

《不虛此行》

喬奕思 :
《不虛此行》塑造了寫悼詞的聞善,拍了殯儀館和追悼會,可以看見口罩,聯想到疫情,但我認為獨特的,是《不虛此行》關注滯後的書寫、滯後的情感、滯後的追問。All Ears 聽的是經死亡洗禮後還剩下的人們,被生活封在口中的聲音。當死亡阻擋不了如常,於是有遠遠落在後面的聞善,在聽死的迴響,在寫死去的人。

聞善是電影編劇出身,「小尹」是他創造的角色,因為太普通而不能出現在偶像劇裏,而聞善寫悼詞的對象,也都是與成功擦邊而過的普通人,他們的人生並沒有「第三幕」,第二幕就到了底。《不虛此行》也是關於電影的電影。電影本就是滯後的書寫,設定結局卻佯裝不知的藝術。

因為一個人的死亡,周圍的人得到了向虛空表達的契機,交出向死的真誠。劉伽茵讓這虛空裏站了一位具象的聆聽者,也用1.55:1的特別畫幅比去呈現他如何在空間中被切割,被閉鎖,被觀賞,也用對話中特有的方言、腔調、語速去強調語言也有「水土」的質感。為數不多的全景全身鏡頭,零落在在殯儀館和動物園之間,既問生死,也在問人與動物有何分別?

李焯桃
以兩部《牛皮》(分別是2005和2009上映,只有她和家人演出的家庭實驗電影)技驚四座的劉伽茵,十四年後再自編自導《不虛此行》,已是有明星出演、面向市場的文藝劇情片。但胡歌飾演的編劇「逃兵」聞善,明顯有她的創作寄託及自我期許;人物之間的互動及對白內容,也延續她一貫豐富的幽默感。

聞善以撰寫悼詞維生,總設法從逝者的親友口中,更深入了解他生前的為人。五段故事的頭三段涉及兄弟姊妹從小到大的親情變化、爺孫三代的溝通困難、創業者的團隊精神及壓力焦慮,其實皆只是頭盤;戲肉是方阿姨(娜仁花飾)憶述她帶着兒女來回京滬證實丈夫有了外遇,以及從女網友(齊溪飾)的回憶中逐漸找出網紅自殺的原因。

影片有內地電影難得一見的正常人情世故,天台上猜謎「人間煙火」正是點題的一幕。齊溪的演出是一貫的好看,胡歌的壓抑演法卻嫌過分低調了一點。

安娜
《不虛此行》以一個不得志的編劇改行當上悼念寫手為題,角度非常新穎獨特。主演的胡歌一改他電視劇中常見的型男形象,演來沉靜頹靡,也有令人一新耳目的地方。

電影前段寫身為家中長兄的涮鍋店老闆,以及患癌的方阿姨憶述家庭往事,都有其含蓄動人之處。然而從整體來看,胡歌與多位客人/喪親者的互動,模式大多類近,令電影慢慢開始變得單調,趨向一種過於舒服安穩的溫情。後段胡歌重新直面自己的創作,某程度上與內心「和解」,也寫得太理所當然,缺乏洞見或驚喜。

何阿嵐
一場漫長的拖延症,電影寫無法寫出劇本的編劇家與悼詞人,看似是對立,然而前者無法在行業寫出作品,只好轉變在另一個寫作園地發展,為死人寫悼詞寄情。兩者同樣作田野調查,思考怎樣為人物譜出故事。

劉伽茵將劇本創作田野調查、建立角色的部分放大。如何說好平凡人故事?這個疑問在作者對寫作困惑身上打轉。戲中反覆去問,何為值得寫,不是早已有答案嗎?悼詞是為認識死者的人而寫,不期會想,講故事目的除了滿足寫作人自己外,還可有甚麼,電影有沒有再踏出多一步去問……

(每周評論最新上映電影,定期刊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