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西問·漢學家 | 阿利耶夫:「但願人長久」里蘊含對天下人的美好祝福 - 新浪香港

東西問·漢學家 | 阿利耶夫:「但願人長久」里蘊含對天下人的美好祝福

中新社北京1月12日電 題:阿利耶夫:「但願人長久」里蘊含對天下人的美好祝福

作者 陶思遠

眼前的他再也不是那個23年前初來中國的青澀留學生了。他操著一口地道普通話接受了中新社「東西問」獨家專訪。就在大家為他標準發音講中國話感到震驚之時,他竟吟誦起千古名句:「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他說自己非常幸運,「因為此生能與中國結緣,近距離感受中國文學,以及中華文明的厚重……」他就是來自阿塞拜疆的阿格申·阿利耶夫(Agshin Aliyev),現任北京外國語大學亞洲學院阿塞拜疆語教研室主任,已在中國生活20多年。

會背誦的第一首中國詩詞是《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

20多年前,阿利耶夫還是阿塞拜疆一所高校的英語系本科生。2001年9月,他偶然得到機會到上海大學讀書,由此對中國產生濃厚興趣,於是改讀漢語言文字學專業。談起學習中文時的經歷,阿利耶夫對一件小事記憶猶新:「我曾參加過一次漢語比賽,當時有評委問一位選手,將來要如何向世界推廣中文?那位選手的回答我很不滿意。如果評委這樣問我,我的答案是要通過翻譯中國作品、研究中國典籍來推廣漢語與中國文化。」

2023年9月2日,第22屆「漢語橋」世界大學生中文比賽總決賽現場。俞靖 攝2023年9月2日,第22屆「漢語橋」世界大學生中文比賽總決賽現場。俞靖 攝

2016年,他從上海師範大學博士後出站後進入北京外國語大學亞洲學院工作,並傾注多年心血編纂了四部不同用途的漢語—阿塞拜疆語詞典。為了學好中國文化,阿利耶夫還刻苦鑽研中國文學,尤其喜愛古籍與詩詞,「鍛鍊漢語發音最好的方法是朗誦詩歌」。

蘇軾的《水調歌頭》是他最喜歡的作品。「剛來中國的時候經常能聽到由《水調歌頭》這首詞改編的歌曲,當時,這首歌在留學生中間非常流行,但那時候我並不知道這是東坡先生的名篇。我學習中國文學後才瞭解他這個人和這首詞。後來,它就成了我第一首可以用中文全文背誦的中國詩詞。一轉眼,這已經是20年前的事了……」阿利耶夫尤其提到,更令他觸動的是,作品中的「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蘊含著中國人對至親、對朋友,甚至對天下人的最美好的祝福。

他也很喜歡杜甫的《登高》,「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對仗工整,氣勢綿長。阿利耶夫還總結道:「中國詩詞有個特點,讀起來非常舒服。」

「如果再有人問我要如何向世界推廣中文,我會讀這些詞句給他們聽,這是多美的聲音。」阿利耶夫補充道。

透過一句句詞、一首首詩、一本本古籍,阿利耶夫在20多年的時間跨度中回溯了中華文明的起源,同時親曆了中國日新月異的發展,見證了民眾生活水平的提高和中國文化逐漸「走出去」的過程。為了讓更多阿塞拜疆人瞭解中國,他用近兩年的時間完成《阿塞拜疆語講中國文化》一書的寫作,用母語勾勒出中華文明的脈絡,揭示中華民族精神的要旨。他希望這本書能讓更多阿塞拜疆人看到真實的中國,從而吸引更多年青人成為跨文化交流的參與者。

第一次聽到「人類命運共同體」便想到孔子

「在撰寫《阿塞拜疆語講中國文化》之餘,我還在翻譯《論語》《道德經》。」談及原因,阿利耶夫坦言,即便是在今天的阿塞拜疆書店裡,有關中國的書籍依然很少。「你若問我哪本書最能代表中國文化,我覺得是《論語》,可在阿塞拜疆的書店裡、圖書館里,我竟然找不到它,這隻能說明中國文化至今沒有‘到達’阿塞拜疆。」

阿利耶夫進一步解釋,阿塞拜疆長期缺少漢語專業人才,所以也鮮有中國古籍的直譯作品。「從前,阿塞拜疆人學習漢學只能通過第三外語,比如俄語或英語翻譯成阿塞拜疆語的中國書籍。這些書里其實有很多因三種語言疊加造成的翻譯偏差,為阿塞拜疆讀者理解中國文化帶來不少誤區,所以我很早就想好好直譯幾部中國最有影響力的經典古籍,讓阿塞拜疆讀者能直觀全面地瞭解真實的儒家思想和中國文化。預計整部《論語》的翻譯工作將在今年夏天結束。」

在阿利耶夫看來,孔子作為全世界最受尊重的先賢之一併非巧合,《論語》中的很多思想至今啟示著世界。他最欣賞「和而不同」(Harmony in diversity)的概念,「孔子提出的‘和’涵蓋天人之和、群己之和、人己之和。‘和而不同’追求的是在尊重事物差異性和多樣性的基礎上實現整體的和諧共存。也就是說,不要因為與我們不同,就不接納彼此的文化。」

2021年1月31日,「齊魯號」歐亞班列上合快線(中國上合示範區—阿塞拜疆巴庫)從位於青島膠州的上合示範區多式聯運中心駛出。王昭脈 攝

過去十年里,中國提出了許多具有世界意義的倡議,比如「一帶一路」「人類命運共同體」等。他說第一次聽到「人類命運共同體」和「民心相通」時,一下子就聯想到了孔子的「和而不同」思想。「當今世界,矛盾、衝突充斥著各個角落,造成這一局面的主要原因就是互不理解,互不信任。中國提出的‘人類命運共同體’可以說是孔子倡導的‘和’的現代表現形式,其深意是不同文明需要包容共存、交流互鑒,因為今天各國的前途和命運是緊密相連的。唯有‘和’,大家才能共同推動人類社會現代化進程。」

「祝您的夢想成為中國」

近年來,在阿利耶夫的悉心培養下,中國第一批阿塞拜疆語專業的本科生已走出校園,並和他一起,為推動中阿文明的交流互鑒共同努力著。每當有人誇讚他是當代「中阿文化交流使者」時,他總是很謙虛地笑笑,在中阿兩千多年的交往長河裡,他說自己只是「滄海一粟」。

「大部分中國人和阿塞拜疆人對兩國的交往史都很陌生。」說到此,阿利耶夫惋惜地搖了搖頭。據他介紹,兩國的正式交往始於絲綢之路。阿塞拜疆位於歐亞交叉口,長期向東方輸送產自西方及高加索地區的寶石、地毯、絲織物、天然染料、木製器皿等商品。與此同時,阿塞拜疆也向西方輸送來自中國的陶瓷、調料、絲綢、玉器、水果等。直到現在,阿塞拜疆語的陶瓷器皿依舊被稱為「Çini qab」,即中國器皿,中阿在古絲路上的頻繁往來可見一斑。「對當時的東西方商人而言,阿塞拜疆是絲綢之路上的商貿樞紐,更像今天的大規模‘物流集散中心’。」

阿塞拜疆小朋友的繪畫作品《敦煌佛光》亮相「藝彙絲路——絲路童心」上合組織國家兒童畫展。李亞龍 攝阿塞拜疆小朋友的繪畫作品《敦煌佛光》亮相「藝彙絲路——絲路童心」上合組織國家兒童畫展。李亞龍 攝

提到千年前的中阿交往盛況,阿利耶夫笑了笑說:「那時候的阿塞拜疆人非常瞭解中國,也嚮往中國。商人們在絲路上貿易互通的背後,身處阿塞拜疆的知識分子也借此機會瞭解了豐富燦爛的中國哲學、中國醫學、中國文學,乃至各類先進的中國技術……這直接促使兩千多年來,‘中國意象’頻繁出現在阿塞拜疆的詩人和作家筆下,流傳在阿塞拜疆的文學作品中,比如,中國麝香、中國美人、中國白、中國器皿等。」阿利耶夫還特意強調,在這些作品中,與「中國」意像有關的詞語往往都帶有正向讚揚之意,有些詞甚至逐漸融入了阿塞拜疆人的日常生活中。他舉例稱,阿塞拜疆語有句祝福語是「Arzun çin olsun」,字面翻譯為「祝您的夢想成為中國」。「阿塞拜疆人把中國稱為‘çin’(秦),秦朝的秦。但其實‘çin’的發音來自漢語,是漢語‘真’的音譯。所以,‘Arzun çin olsun’這句祝福語翻譯成漢語的準確意思是‘祝您夢想成真’。直到今天,這句話依舊是阿塞拜疆人最常用的祝福語之一。」

此外,古絲綢之路的兩國文化交流也體現在15至16世紀阿塞拜疆的藝術形象上。在阿塞拜疆艾巴歇隆半島的徐威蘭村和阿格達姆市,考古學家們發現,古墳墓碑上刻有中國「龍」的圖像,這充分說明阿塞拜疆雕刻藝術的確受到了中華傳統文化與文學經典意象祥瑞獸——「龍」的影響。而16世紀阿塞拜疆畫家蘇丹·穆罕默德·塔布里茲、米爾紮·阿里,穆紮法爾·阿里、米爾·沙迪·阿里等也在他們的繪畫作品中大量使用了與中國繪畫紋飾或技術有關的元素。

「為了促進商貿、加強交往,阿塞拜疆始終全力支持著絲綢之路的基礎建設,直到今天依然如此。因為絲綢之路在歷史的長河裡,真真切切地繁榮了阿塞拜疆」,阿利耶夫說。

阿利耶夫在講授阿塞拜疆中文教育發展現狀與賽前分析研究。受訪者 供圖阿利耶夫在講授阿塞拜疆中文教育發展現狀與賽前分析研究。受訪者 供圖

去年夏天,阿利耶夫入駐北京語言大學世界漢學中心。「坦白講,這裏給我提供了很大的學術發展空間。我也想在這裏翻譯更多的中國文學作品,讓更多阿塞拜疆人熟悉今天的中國。我瞭解我的祖國,阿塞拜疆文學界以及阿塞拜疆人對中國文學和中國的一切都十分感興趣,缺少的只是漢語人才這座橋樑。於我而言,我願意當這座樸素卻結實的橋……」

受訪者簡介:

阿格申·阿利耶夫,阿塞拜疆漢學家,北京外國語大學亞洲學院阿塞拜疆語教研室主任,中國社會科學院中國文化研究中心客座研究員,中國文化譯研網(CCTSS)阿塞拜疆語專委會牽頭人,「一帶一路」青年漢學家聯盟主席,阿塞拜疆卡紮爾大學中國研究中心主任。

【編輯:曹子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