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箱劇評】Netflix 動畫《格林童話變奏曲》：CLAMP × 橫手美智子，打造用甜美華麗謊言包裝的黑暗真實影集

2020年，Netflix 在法國安錫國際動畫影展上大張旗鼓宣佈，他們將與日本知名漫畫家團體 CLAMP 合作。過了四年，這個名為《格林童話變奏曲》（グリム組曲）的計畫終於呈現在觀眾面前。CLAMP 負責角色設計原案、大咖編劇橫手美智子負責所有集數劇本，而全六集每集都由不同導演負責。集結幕前幕後豪華陣容，《格林童話變奏曲》將帶來六個經典童話的翻轉版本⋯⋯

 

CLAMP 手繪風 令老粉絲熱血沸騰

雅各與威廉格林兄弟收集各地的童話，而他們可愛的妹妹夏綠蒂，總是要他們一次又一次講述這些童話。包括《仙履奇緣》：大正時代貴族之女清子喪母，她央求父親娶進繼母，讓她再度擁有了新媽媽與兩位新姐姐⋯⋯但五年後，清子卻變成了繼母與繼姐的傭人？這是怎麼回事？

還有《小紅帽》：在一個虛實難辨的高科技虛擬實境世界，偽裝的大野狼四處獵殺女性，而他急著找尋下一個滿身血紅的犧牲者；此外還有《糖果屋》、《精靈與鞋匠》、《不來梅樂隊》、《哈梅恩吹笛手》共六個故事。

《格林童話變奏曲》開場，就會令老動畫迷熱血沸騰——格林兄弟對夏綠蒂講故事的橋段，全部是 CLAMP 的手繪風格。水彩的背景帶來一種朦朧的美感，而手繪上色的角色，充滿 CLAMP 長年令人喜愛的筆觸。

這部格林童話作品名為「變奏曲」，音樂自然是作品的重要元素之一，每一集都穿插著大量的古典音樂，與作曲家宮川彬良（《宇宙戰艦大和號III》）的原創音樂，而且每一集都需要一整天的錄音時間才能完成。古典音樂配上 CLAMP 華麗的美術設計，《格林童話變奏曲》從一開始就帶給觀眾高雅精巧的視聽享受。

 

橫手美智子筆下「真實 vs 虛假」的主題

但別忘了，《格林童話變奏曲》全季的編劇，是經歷悠久、寫過《草莓棉花糖》、《銀魂》、《Keroro軍曹》等等喜劇動畫的編劇橫手美智子——但是別被這些歡樂的作品騙了，橫手美智子在動畫界有另一個「美名」：「黑橫手」。

橫手美智子有黑色的一面，她不喜歡刻意安排迂迴的劇情套路，而是將她個人的正義觀，直言不諱地呈現在作品裡。這種直率，讓她大膽地將反諷真實政治家的哏置入在《銀魂》這樣的喜劇裡，也讓她的角色，壞就壞得徹底，而且絕對會遭到制裁⋯⋯或是他們的陰謀絕對會徹底實踐。這種直率，讓橫手美智子的動作喜劇看起來特別明快，例如《星際牛仔》的「流浪犬大步走」、「金星華爾茲」、「閣樓裡的玩具」等集數；相對的，像她撰寫的《格林童話變奏曲》，就充滿逆轉的樂趣——童話氣氛下藏有黑到發光的惡意。

顛覆《格林童話》並不是新鮮事，原始的《格林童話》所收集到的歐洲鄉野故事，已經被格林兄弟先「修改」過了一次；而後世無數的所謂《格林童話》故事，又因為各國民情與考慮兒少讀者觀感，而再次「修改」了格林兄弟版本裡「不恰當」的部份劇情或是尺度。

像是《令人戰慄的格林童話》這些後世作品，試圖還原原始的鄉野奇談，外加小說家刻意置入的剝削橋段或是個人創作觀，讓這些大家童年喜愛的童話，變成大家長大後最喜愛的獵奇都市傳說。

《格林童話變奏曲》一樣是這種顛覆風格，但它無意去闡釋「最原始的《格林童話》」是什麼，橫手美智子單單是使用這六則《格林童話》，做為她故事的初期架構與引子。

這六個理應發生在中世紀的歐洲童話故事，在《格林童話變奏曲》裡全換到不同的時空背景：《仙履奇緣》換到了日本帝國大正年間；《精靈與鞋匠》換到了現代日本；《糖果屋》裡中世紀的孩子，竟然在學習氫核聚變會變成什麼；《不來梅樂隊》發生在西部牛仔世界⋯⋯當然，這些故事不只是時代轉變，角色與動機也完全不同⋯⋯善惡立場也大不相同。

《格林童話變奏曲》不是這部作品的原名，日文原名僅是《格林童話組曲》而已，但中譯劇名卻巧妙地符合了本劇的精神：「變奏曲」，指的是在不斷重複音樂主題的過程中做出變化，例如加快節奏或更換不同演奏樂器等等形式。但這些變化依舊是在演奏相同的主題，只是形式與氣氛上的改換而已。

《格林童話變奏曲》也一樣，它的主題依舊是《格林童話》，只是將童話改成了科幻風格或推理風格⋯⋯但是，CLAMP 與橫手美智子，關注的是《格林童話》的什麼主題呢？或者應該這樣說：為什麼她們會選擇改編這六個故事呢？

CLAMP 與橫手美智子不單單只是想講「另一個《格林童話》」版本，這六個精心挑選過的童話故事，主旨都圍繞在「真實 vs 虛假」的主題上。

《小紅帽》裡，大野狼偽裝成外婆，欺騙了小紅帽；《糖果屋》裡，巫婆用糖果屋掩飾她的惡意；《哈梅恩吹笛手》裡，背信忘義的小鎮居民，違背了與吹笛手的承諾。這些主題對CLAMP而言絕不陌生，她們許多作品裡都有大量的謊言，以及真實與幻象的對立。

CLAMP 在 2003 年同時連載的兩部漫畫《×××HOLiC》與《TSUBASA翼》，更是將這種兩元對立主題實現在創作形式上，兩部作品互為表裡，彼此相關。這個世界的角色是另一個世界的分身；另一個世界角色的行為，由這個世界的角色付出代價，讀者必須同時閱讀這兩套作品，才能懂得 CLAMP 想表達的概念。

藉由橫手美智子的筆，CLAMP 熱愛的真假主題，充分體現在《格林童話變奏曲》的每個故事裡。原版《仙履奇緣》裡灰姑娘藉由魔法變成公主，這是一個謊言，但橫手將這個僅有一晚的謊言，變成十數年的超大謊言；原版《糖果屋》裡父母帶著漢賽爾與葛麗特兄妹進入森林，這是一個謊言（他們拋棄了兄妹），而《格林童話變奏曲》裡這個謊言的真相卻不是單純的拋棄；《精靈與鞋匠》裡精靈半夜偷偷幫鞋匠做鞋，但這些鞋不是鞋匠的作品⋯⋯鞋子大受歡迎，但這卻不是出自他本人之手⋯⋯那麼，鞋匠內心是怎麼想的呢？

 

邪惡黑得徹底，善良暖得感動

謊言有時只是惡意的偽裝，但有時它包裝的是不能明講的善意，橫手美智子不會在其中混入雜質，善就是善，惡就是惡，而在 Netflix 這樣的串流平台上，這些善惡描寫不會受到電視台規範的限制。

因此，每集一個小時的《格林童話變奏曲》裡，邪惡絕對黑得徹底，暴力、性愛、凌遲的段落絕對是鮮血四濺；而善良的部份⋯⋯儘管不多，但絕對會帶給觀眾滿滿的感動。

《格林童話變奏曲》的缺點令人意外，因為這部由 CLAMP 主導、Netflix 全力支持的平台重點作品，竟然是在角色設計上有了缺陷。很多部份，特別是角色半側臉的表情，可以看得出臉部明顯的變形。

負責角色設計的大杉尚廣，並沒有在動畫裡堅持 CLAMP 的角色原案水準，比對木村貴宏在同樣由 CLAMP 擔任角色原案的《Code Geass 反叛的魯路修》，實在差得太多——當然你也可以說，那是因為木村「滿是尖角」的設計風格，原本就很符合 CLAMP 筆下角色的臉部特徵風格。

其實只要搬出 CLAMP 大名，你就應該買單《格林童話變奏曲》，但她們與橫手美智子的合作，讓《格林童話變奏曲》更有可看性，因為這並不單單是一部套用她們角色設計的動畫作品。

《格林童話變奏曲》從概念上仍然是很 CLAMP 風格的創作，那是用甜美包裝的黑暗，與即便是黑暗卻也想追求幸福的渴望。這些元素現在在家喻戶曉的童話故事裡，有一次全新的詮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