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起來艾爾帕西諾(Al Pacino)似乎常在錯的時間遇上對的電影角色對吧？但這還可以怪罪一窩蜂拿著工作找上門的電影公司，對帕西諾來說，太多的選擇等於沒有選擇。沒選到能讓普羅大眾都喜愛的角色，真的不是這位當年意氣風發的好萊塢風雲兒願意的結果。但有時這種選擇錯誤，卻會發生連鎖效應，造成賠了夫人又折兵的雙輸局面。
艾爾帕西諾
前情提要：我頑強、我生存、我等死後再退休：艾爾帕西諾（二）：演技之神鼻頭一嗅，發現這部片絕不能接
1978 年的《歸返家園》(Coming Home)是反映美國當年熾烈反戰風潮的電影之一，描述丈夫鮑勃（布魯斯鄧 /Bruce Dern 飾）出征的妻子莎莉（珍芳達 /Jane Fonda 飾），獨自在家鄉進行漫長的等待。她認識了另一個軍人，與她丈夫都參加越戰的路克（強沃特 /Jon Voight 飾），但路克已經因傷而半身不遂。兩個人從寂寞、到互相扶持、最終發生了一段不倫之戀，但兩人都清楚這是一場沒有結果的戀情，而妻子仍然還愛著遲遲未歸的丈夫……沒想到鮑勃提前卸甲歸國，他在戰場上承受了非人遭遇，竟然用槍自殘以求退伍。靈魂已被越戰撕裂的鮑勃回國後，又發現了莎莉與路克的不倫情事……憤怒、羞愧與戰爭傷憶糾纏之下，造成了無可挽回的悲劇結局。
《歸返家園》：珍芳達（左）與強沃特（右）
這部電影裡的所有傷痛，背後都因戰爭而起，《歸返家園》一上映就激發了全美觀眾的熱烈回響，影評也盛讚這部電影；而它在奧斯卡典禮上更是備極榮耀，它獲得了 8 項提名。甚至還獲得了最佳男主角、最佳女主角與最佳編劇等三項獎座……誰能演到這部票房口碑雙贏的電影，真的是令人羨慕啊……是的，強沃特原本不會拿到奧斯卡影帝的，這個位子原本也是帕西諾的。
《歸返家園》：強沃特成為影帝
《歸返家園》的編劇華多沙特(Waldo Salt)，還是先前《衝突》(Serpico)的編劇。沙特將傳奇編劇南西道德(Nancy Dowd)的故事原案改編成電影劇本，這份描寫人性被戰爭創傷摧毀的劇本讓帕西諾一看就很喜歡──他對戰場題材本身沒有太大的興趣，但對探討戰後歸來的破碎人生很有興趣。而且，麥可也是一位戰爭英雄呢！但是問題是，帕西諾沒辦法簡單粗暴地決定參加《歸返家園》，因為另外一部戰爭創傷電影也找上他了，那就是《七月四日誕生》(Born on the Fourth of July)。
《七月四日誕生》
等等……《七月四日誕生》？是那部湯姆克魯斯(Tom Cruise)坐輪椅的 1989 年電影嗎？沒錯，就是這部。《七月四日誕生》是影史著名的「製片地獄」(Production Hell)，製片過程反反覆覆，幾位大導來來去去，最後本來是編劇的奧利佛史東(Oliver Stone)決定自己搞，找上當時亟欲轉換星路──想拿個奧斯卡影帝給自己加分的好聽說法──的湯姆克魯斯，《七月四日誕生》才終於能在 1989 年上映，克魯斯的野望算實現了一半，至少讓這位商業電影寵兒入圍了奧斯卡最佳男主角。
《七月四日誕生》
但是《七月四日誕生》早在 1977 年就進入製作階段，當時預定執導的導演是全好萊塢最狂的瘋子威廉佛瑞金(William Friedkin)。這位常常被人忽略的偉大導演，一生只拍不同類型的電影──就跟史丹利庫柏力克(Stanley Kubrick)一樣。但他的名聲卻常常遠低於庫柏力克，但他的作品至少比庫柏力克更有娛樂性一點、更免於自溺一點，簡單說，他的作品就是普羅大眾更看得懂的電影。舉個最好的例子：妳知道《大法師》(The Exorcist)與《鬼店》(The Shining)都是影史最偉大的恐怖電影，但是至今，還是有人搞不懂《鬼店》在拍什麼，而《大法師》就簡單粗暴多了，小女孩頭轉 180 度或是口吐綠奶的鏡頭，人人一看就會怕，不需要懂得什麼隱喻與意識形態。而《大法師》正是佛瑞金的傑作之一。
《大法師》：導演佛瑞金正在指導小女孩成為惡魔
佛瑞金拍片就像在密謀恐怖攻擊，他的《霹靂神探》(French connection)裡，那段現在看來都不可思議的飛車追地鐵片段，讓拍片當時的紐約街頭差點變成血腥地獄：以超過 90 公里時速狂飆的車子，一頭衝進熙來攘往的高架橋下路段，許多來往的人車嚇得魂不附體。但是佛瑞金的團隊的確有通知紐約市警局，許多休假的紐約警察來幫忙交通管制，整個管制區域超過五個街區。這樣說來，應該整個拍片過程很順利對吧？錯了，瘋子佛瑞金要演員們開出管制區域，「油門給我踩下去！」，許多來往的車輛閃躲不及，沒撞上特技人員的車子，卻反而擦撞到其他人，這些驚險都被路邊的攝影機錄了下來。
《霹靂神探》是飆車電影史上永遠的經典：
佛瑞金就這樣在真實紐約街頭霸王硬上弓拍下去，他真的已經進入著魔狀態……這種叫特技人員冒著生命危險飛車，自己卻坐在攝影機後面的導演真的很無良對吧？錯了，他自己就坐在那台飛車的後座，手持攝影機自己拍──他對著攝影師們說：
「你們都有家庭，我年輕又沒家室牽掛」
佛瑞金抬頭怒吼要駕駛盡量開：
「油門催下去！我自己拍！」
《霹靂神探》：後座的瘋子佛瑞金準備好要坐雲霄飛車了
好萊塢最瘋狂的導演、好萊塢最偏激的編劇，一起要催生一部 70年代最熱門的反戰電影，光片名就挑釁度百分百。而艾爾帕西諾有那個狗膽演出那位被國家與戰爭搞成廢人的國慶寶寶嗎？廢話，他當然要。
問題來了，充滿危險的反戰電影《七月四日誕生》邀約來了、而偽裝成不倫孽戀的反戰電影《歸返家園》邀約也來了，兩部電影製作時間相近、兩部電影的主角都要坐輪椅（這什麼巧合）、兩部電影都有高水準的編導參與、兩部電影都應該會受到票房的熱烈歡迎。而同時被邀約擔任主角的艾爾帕西諾只能挑一部，他會選哪一部？
佛瑞金只拍最驚世駭俗的電影
艾爾帕西諾記不清楚他是怎麼決定的了，但他決定走上最危險的道路：他向《歸返家園》說了抱歉，他決定參加《七月四日誕生》。但是沒想到，威廉佛瑞金後來卻決定退出《七月四日誕生》的導演位子，一直想與瘋子佛瑞金合作的帕西諾，為此推掉了另一個黃金機會，沒想到導演竟然就這樣跑了：
「怎麼突然間，佛瑞金就不拍這部電影了？現在是怎樣！我不拍這部電影了！」
帕西諾覺得自己被整了。
編劇奧立佛史東（右）最後自己下海執導《七月四日誕生》，讓克魯斯（左）拿到金球影帝
真是一團糟對吧？70 年代是艾爾帕西諾最黃金的年代、最有機會的年代、卻也是最糟的年代。他放棄了、誤判了、選錯了許多可以讓他更大紅大紫的電影，而他轉向挑一些當時看起來還 OK 的選項……別誤會，這所謂的「還OK」，已經是非常完美的機會了，就如同帕西諾接演的 1979 年電影《義勇急先鋒》(…and justice for all.)，他在其中展現了一夫當關萬夫莫敵的氣魄──妳最愛的「帕西諾演說」風格便來自此片，但這部電影現在卻已很少人提及；或是更沒多少人聽過的《夕陽之戀》(Bobby Deerfield)，這部電影雖然是名導薛尼波拉克(Sydney Pollack)執導，但這部電影正是波拉克較為失手的作品之一，而就是這麼巧，剛好被帕西諾接到。
《義勇急先鋒》是法庭電影的經典之一
為什麼？艾爾帕西諾是紅了以後就中邪了嗎？當然不是，但這一切選擇錯誤，都的確與走紅有關：70 年代帕西諾第一次嘗到走紅的瘋狂滋味，他沉迷在燈紅酒綠的世界之中，美女、大量的酒精與桌上不知哪來的白色粉末，讓這個走出貧窮的小子徹底昏了頭。他又偏偏與許多還沒有勞基法概念的導演合作，這些導演都有著超人意志與腦洞大開的創意，他們要壓榨帕西諾身上所有的表演活力，這些工作上的高度壓力，也間接讓帕西諾成為酒毒色的奴隸。
《疤面煞星》
羅賓威廉斯(Robin Williams)，在美國電影學會(American Film Institute, AFI)頒發終身成就獎給帕西諾的典禮上搞笑道：
「(70 年代)當時你在 5 年內就拍了 4 部經典電影……沒錯！我們應該早在 1975 年就給你終身成就獎！」
而真的，《教父》、《教父2》、《衝突》、《熱天午後》等等電影讓帕西諾一夕成神，但榮登天庭的代價很高……帕西諾日後解釋他不想出回憶錄自傳的其中一個原因，照他的說法：「那些年就是一團混亂」，艾爾帕西諾對他光榮的 70 年代幾乎毫無記憶。
他知道這樣下去不行──爆紅於 70 年代、死於 70 年代的演員實在太多了，於是他在 1977 年戒酒，了斷他人生的惡習。但是那短短幾年的荒唐生活已經對他產生了一些巨大的影響，他更容易動怒了、或是每天都得對抗潛在的心魔，但也許最大的影響，便是他對許多事物的判斷力。
這是一個很嚴重的問題，因為帕西諾從小就需要做很多的決定，他並不是一個出身健全家庭的孩子，他的父母親與祖父母各為他帶來了許多人生道理與傷痕，這些也都間接讓他在走紅之後無止盡地墮落，而後重生。下次我們將來看看這位西西里硬漢的出身故事，以及，他是如何命中注定要成為《教父》。（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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