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的反面──大澳漁村\獨孤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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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象的反面──大澳漁村\獨孤樹

時間:2017-02-07 03:15:56來源:大公網

  圖:大澳漁村\網上圖片

  前公司裏有個香港同事,每每提起自己的老家,都漾着一種說不出來的自豪:「我家是從大澳出來的,幾代人都生活在那裏,是最正宗的香港在地人。」當然,她說這話用的是地道的粵語,轉成普通話的書面表達,倒是少了幾分粵語九調曲折婉轉的優越感。

  這已不是第一次聽聞「大澳」這個地名。最初聽說是在幾年前,某次無意中路過一個不起眼的自由藝術市場—香港有許多這樣「任性」的集市,創作者們來去自由,說不清它什麼時候突然出現,又突然消失。那裏面有手工製作者、畫家、書法家,隨意地擺着自由的小攤,隨性地販賣自己的作品。

  這其中有位正在速寫的老伯引起我的注意,他的「攤位」上放了許多手繪的香港街景速寫,有藍白色的維港,黑白色的中環,彩色的油尖旺……老伯筆下的香港線條分明,沒有濃烈的色彩,卻跳動着鮮活的氣息。這其中有一張畫,明明是街市的速寫,卻令人感到安靜而泰然。這真的是香港嗎?

  老伯似乎看出我的困惑,笑着說,「來到香港,哪兒都可以不去,但是大澳,是你一定要去一次的地方。」我這才注意到這畫的右下角寫着「大澳街景,廖鴻鈞速寫,3-5-1996」。

  我買了這幅畫,也一直記着他的話,終於尋了個機會,踏上了這聞名已久的老香港遺韻所在──大澳漁村。

  從梅窩或東涌乘坐巴士,約莫一個多小時,便可抵達位於大嶼山西部的漁村大澳。過去,大澳的居民們要往返於大澳與大嶼山之間,必須通過人力拉繩橋渡河,這種渡河方法被稱為「橫水渡」。而現在,這歷史悠久的「橫水渡」已被新建的吊橋──「橫水橋」取代。站在橫水橋上,一眼望去,大澳的村落被河道分隔,沿着河岸兩邊鱗次櫛比佇立着一排排錯落的水上棚屋。水道縱橫,居民們搖着舢舨船穿梭其中,極富水鄉風情。無怪乎大澳素來被冠以「東方威尼斯」之稱。而這,都要歸功於最早在大澳生活的香港水上原居民「蜑家人」(蜑,音dan),他們自古以船為家,習慣生活在水上。由於這與眾不同的生活模式,大澳蜑家人沿岸建造了一排排獨特的水上棚屋,時至今日,有着超過二百七十多年歷史的棚屋成為大澳最引以為傲的象徵。

  回顧歷史,大澳是離島上最早開發的主要漁港,百年來一直是香港的漁鹽業重地。大澳漁村的歷史自宋代已有文字記錄。至明代,葡萄牙人曾與明朝軍隊在大澳一戰,史稱「屯門海戰」。那時被稱為「番鬼塘」(粵語,指西洋人)的葡萄牙人據點一直留存至今。明末清初,清廷為對付明朝遺老鄭成功在台灣的明鄭王朝,而採取了「遷界令」(又稱「遷海令」),這一政策迫使沿海居民遷入內陸,大澳成了不願內遷者的暫居地,大量北方移民湧入,令大澳漁村有了大規模發展。大澳在漁業與鹽業的發展高峰期,市場遍及全港及內地,曾是香港昔日八大漁港中的佼佼者(另外七個分別是:香港仔、筲箕灣、長洲、青山灣、大埔、沙頭角及西貢)。

  而今,大澳傳統漁業式微,漁民們單靠捕魚販魚不足以餬口維生,因此大澳的經濟產業漸漸轉向海產加工,各類鹹魚、蝦醬、魚肚、蠔油等海產品風味極佳,名揚中外。特別是鹹魚,據說大澳鹹魚製法生猛,用的是剛捕獲的新鮮活魚,將其整條垂直插入鹽堆中,過上個一兩天再拿出來曬乾,口感獨特。蝦醬炒通菜、鹹魚雞粒炒飯、酥炸黃花魚、「雞屎藤」、山水豆花、佛誕芫荽餅……名小吃用料實在,童叟無欺,能滿足不同人挑剔的味蕾。飯飽神虛時,坐在棚屋臨河的露台,喝口清茶眺望乘着日落回港的漁船,享受一種說不出的愜意與游哉。

  來到大澳才發現她不僅僅是個漁村,還有着許多極具傳統文化特色的文物古蹟,除了關帝廟、楊侯古廟、天后廟等歷史建築群外,人文遺產如鹽田遺址、「番鬼塘」、香港少林寺等也散落其中。每年端午節盛大的「龍舟遊涌」祭祀活動更是國家級的非物質文化遺產──龍舟士們會在端午節前一天將楊侯古廟、新村天后廟、關帝廟、洪聖廟的神像從廟中請出,端午節當天將神像置於「神艇」之上,經過「採青」、「喝龍」之後開始「遊神」,由龍舟拉着載神小艇巡遊大澳內外水道,沿岸居民香燭祭拜,祈求平安,之後再請諸神像各歸各位,返回廟宇。這樣隆重的端午祭祀,香港獨有,唯在大澳。

  在漁村裏隨意走動,能體驗熱鬧的街市、美味的海產、別致的歷史風貌,亦會時不時看到伸着懶腰曬太陽的貓咪,以及屋簷下嘰喳雀躍的新燕。如果恰逢天朗氣清,可乘上小船,從水路縱覽「東方威尼斯」的別樣風情。大澳近海處是中華白海豚保育區,運氣好的話,甚至能看到粉紅色的海豚在水中你追我趕,一躍而起,在空中劃出一道美麗的弧線。

  遺憾的是,二○○○年一場大火摧毀了大澳村落裏的九十多間棚屋,這場大災難給漁村帶來了極大的損失,雖然有關部門多方努力試圖恢復大澳舊貌,然而時至今日仍有大量臨時住所和被損壞的棚屋。大澳也面臨着人口不斷減少的問題,人口由六十年代的三萬餘人降至現時約二千六百人,大量年輕人外流造成人口結構失衡乃至經濟衰退。坐在街邊納涼,漁船上忙碌、晾曬海產的人大多是上了年紀的村民,除了來訪的遊客,鮮見青年的身影。不過,有許多遷居城裏的大澳人,比如那位香港同事,依然會時不時地回到大澳探望家人與鄰里鄉親。香港畫家黃志泉亦是土生土長的大澳人,在市區生活八年後最終搬回大澳,更自資出版了一本《大澳印──黃志泉速寫集》,集結了自己三十年來手繪大澳的心血,以此表達自己對大澳的熱愛。大澳人對大澳的感情,是一種融在骨血裏的一往情深。「這個地方如此寧靜,我是不會離開的。」老一輩的大澳原住民發出這樣的感慨,也便不足為奇了。

  香港以金融中心聞名世界,中環、灣仔、銅鑼灣,順着曲折的軒尼詩道,盡是一座座拔地而起的高樓大廈,西裝筆挺的人們穿梭在樓宇之間,快節奏的生活早已成為香港的標籤。有多少人還記得,香江入口處的這座城,昔日只是一個炊煙裊裊,漁舟唱晚的小漁村。又有多少人知道,過去那種老香港的漁家生活,究竟是怎樣一副悠然自得的光景。所幸的是,在一些滄海遺珠般的角落裏,老香港的遺韻得以留存。大澳,正是這樣一個遺世獨立的昔日漁村。花上一天時間遊遊水道,逛逛街市,去海灘邊坐坐,目送漁夫出海,和正在曬鹹魚的阿嬤打個招呼,逗逗小憩的貓,映入眼底的香港不再只是一個忙碌的現代都市,她多了幾分閒適與從容,甚至染上了流年的滄桑。同悠長的北京老胡同、幽深的上海小弄堂一樣,散落在繁華背後的靜謐,都承載了一座城歷史的餘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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