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音老人是当代有名的居士大德，他所传承的“心中心法”颇有争议，本文以学术和实修的角度出发，对其进行客观分析。

一、学术层面的分析

关于心中心法，有一篇陈兵教授的文章可以参考，原载中佛协《法音》杂志1996年第1期的《近今密宗热之反思》，文中有如下段落：在东西密教热的刺激下，汉地还出现了汉人自创的密宗新派“印心宗”、“真佛灵仙宗”等。“印心宗”创始者大愚法师，系太虚大师弟子，原虔修净土，1924年在庐山海会寺闭关苦修般舟三昧，因感世局混乱，发愿修证神通以弘法济世，据称于定中感普贤菩萨现身，指示依大藏经中《佛心经品亦通大随求陀罗尼》修“心中心法”，获得明验。陈元白等居士信奉鼓吹之，至1929年，轰动全国，皈依求法者达五、六万人，入室弟子近二百人。因好言宿命，太虚大师严词训诫，谓“事无可稽，徒益人疑谤”，“大抵迷信，徒长鬼神教之焰，反蔽佛光。”印光大师亦予呵责。不久，大愚预言政事失灵，其势遂敛，易装隐居成都，1948年赴巴西(据贾题韬居士说)。其弟子王骧陆(?—1958)在天津、上海等地建“印心精舍”传法，有《乙亥讲演录》、《金刚寿》、《圆觉经抉微》等著述。王骧陆传法弟子元音老人、徐恒志等，今尚健在。元音老人撰有《信心铭解》、《论明心见性》等，近几年在浙东一带主七传法，学者颇有受益。徐恒志居士撰有《般若花》等，融通教、禅、密、净，行归净土，解行相应。大愚法师虽遭太虚大师等呵责，但其所传“心中心法”，出自藏经，确属纯正，且只以持咒修无相密为明心见性之方便，悟后修法，全同禅宗，与宗门以持准提咒为入门方便者同一路数。

陈兵教授是国内知名佛学专家，佛学功底深厚，上述段落的阐述也算是客观公正的学术论断。

从文中我们可以提炼出几个重点：1、大愚法师1924年定中感普贤菩萨现身，指示依大藏经中《佛心经品亦通大随求陀罗尼》修“心中心法”。2、大愚好言宿命，显示神通，被大虚和印光两位大师训斥。3、大愚法师的结局并不圆满。

《佛心经品亦通大随求陀罗尼》这本经在国内并没有，只存在日本，原因我摘录一段网上文字来说明：唐朝武后年间，印度高僧菩提流志来到长安，奉诏译《佛心经品亦通大随求陀罗尼》二卷，此经即是心中心法的法本……在唐武宗会昌法难中，所受打击最为惨重，后于明太祖朱元璋时又遭迫害，唐代所传密宗在汉地基本失传。心中心与其它各部密法，因为流入日本，得以保存至今。

这个说法从历史的角度，是可以站住脚的，确实有很多佛教典籍因为武宗灭佛等原因，在国内失传，而在日本得以保存。但是，我查阅《开元释教录》发现，菩提流志并没有译过这本《佛心经品亦通大随求陀罗尼》。

《开元释教录》是唐代智昇著，记载东汉到唐所译佛经目录和译者传记，成书于公元730年，而唐武宗灭佛是在842—846年，所以《开元释教录》里记载的经文目录，不会受到灭佛的影响。

关于菩提流志译经的名录，《开元释教录》卷九有载。现在抄录经名如下：

《大宝积经》一百二十卷、《实相般若波罗蜜经》一卷、《文殊师利所说不思义佛境界经》二卷、《大乘金刚督殊菩萨修行分》一卷、《宝雨经》十卷、《大乘伽耶山顶经》一卷、《不空羂索神变真言经》三十卷、《千手千眼观世寺菩萨姥陀罗凡身经》一卷、《如意轮陀罗尼经》一卷、《六字神咒经》一卷、《护命法神咒经》一卷、《广大宝楼阁善住裂密陀罗尼经》三卷、〈一字佛顶轮王经》五卷、《文殊师利宝藏陀罗凡经》一卷、《金刚光焰止风雨陀罗尼经》一卷、《有德女所问大乘经》一卷、《般若波罗蜜多那经》一卷、《妙慧童女所阔经》一卷、《不空羂索咒心经》一卷、《妙德婆罗门女问佛转何法轮经》一卷、《智猛长者问经》一卷、《佛入毗耶离除一切鬼病经〉一卷、《那耶经》一卷、《大陀罗尼经》一卷、《文殊师利咒法藏经》一卷、《一字咒王红》一卷、《无迦略曳菩萨造广大摩磨尼秘密善往经》一卷、《释般若六字三句论》一卷。

在这里需要说明一下的是：《开元录》列出上述经名和卷数之后，小结说菩提流志译经“五十三部，一百一十一卷”。从表面上看，这与所列数字不相符。经过仔细检查发现《开元录》作者在《大宝积经》下有说明。他说：“右此部经，新译旧译四十九经成一部，于中析取二十六会三十九卷，为菩提流志新译。余二十三会八十一卷，并是旧译，勘同编入”。

这就是说《大宝积经》四十九会（每会一部经），一百二十卷中，菩提流志新译的只有二十六部，三十九卷，再加上《开元录》列出的二十七部（除去《大宝积经》），正好是五十三部，一百一十一卷。《宝积经》的其余部分都是旧译，是菩提流志收集、整理和勘同之后编入的，不是他翻译的。至于《大宝积经》中每部经的具体名称，无论是新译还是旧译，皆未列出，但是《大宝积经》里，并不包含《佛心经品亦通大随求陀罗尼》。

所以，从《开元释教录》来看，菩提流志并未译过《佛心经品亦通大随求陀罗尼》。菩提流志的知名度非常高，所以《开元释教录》漏记或错记的可能性很小。当然不能仅以此判该经是伪经，但一个法门，依据的唯一经文，却出现这样的情况，其可靠性也确实值得商榷。

二、实修层面的分析

（一）、心中心法的主要卖点是明心见性，那么单单持咒，可不可以见性呢？根据憨山大师的观点，是可以的，《憨山老人梦游集卷八，示玄机参禅人》里，有这样一段话：禅人以持明为专行，从事者三十年，心地未有发明。乞老人指示。

老人因示之曰：佛说修行之路，方便多门，归源无二。即参禅提话头，与念佛持明，皆无二法。第不善用心者，不知借以磨炼习气，破除妄想；反以执着之心，资助无明。故用力多而收功少耳。此事如用瓦子敲门，只是要门开，不必计手中瓦子何如也。

以吾人无量劫来，积集贪瞋痴爱杂染种子，潜于藏识之中，深固幽远，无人能破。圣人权设方便，教人提一则公案为话头，重下疑情。把断妄想关头，丝毫不放。久久得力，如逼狗跳墙，忽然藏识迸裂，露出本来面目，谓之悟道。若是单单逼拶妄想不行，何必话头？即婆子数炭团，专心不二，亦能发悟。况念佛持咒，有二法哉？

禅人持明三十年不见效者，不是咒无灵验，只是持咒之心未曾得力，寻常如推空车下坡相似，只管滚将去，何曾著力来？如此用心，不独今生无验，即穷劫亦只如此。及至阴境现前，生死到来，依然眼花缭乱，却怪修行无下落，岂非自误自错耶？禅人从今不必改转，就将持咒的心作话头，字字心心，著力挨磨。如推重车上坡相似，浑身气力使尽，不敢放松丝毫。寸寸步步，脚跟不空。如此用力时，只逼得妄想流注，塞断命根，更不放行。到此之时，就在正著力处。重下疑情，深深觑看。审问：只者用力持咒的，毕竟是个甚么？觑来觑去，疑来疑去，如老鼠入牛角，直到转身吐气不得处。如此正是得力时节，切不可作休息想，亦不得以此为难，生退息想。及逼到一念开豁处，乃是电光三昧。切不可作玄妙欢喜想。从此更著精彩，拼命做去。不到忽然藏识迸裂虚空粉碎时，决不放手！若能如此持咒，与参禅岂有二法耶？所以道：俱胝只念三行咒，便得名超一切人。便可证明。即亲见佛祖，亦不易老人之说也。

根据上文，憨山大师的意思是：你只管念咒，念的同时把咒语当话头，念咒的是谁？升起疑情后就不必在思考，当把握住疑情，不思维，不分析，还是绵绵不断的心里默念咒语下去，而那一念疑情也跟着绵绵不断，此时妄想全断，或者根本没时间思考（打妄想），如此用功，方得开悟。

所以，持咒是可以见性的，学心中心法开悟的，或许也是这个原理。陈兵教授在前文中说到：“只以持咒修无相密为明心见性之方便，悟后修法，全同禅宗，与宗门以持准提咒为入门方便者同一路数”。显然，陈教授也认可持咒可以见性的。

（二）、前文引用到了陈兵教授的论文，学术论文是公开发表的，受很多因素制约，所以所写不一定完全是所思，我也在《法音》上发表过文章，所以我特别清楚，这种期刊，基本不会允许作者带有明显的感情色彩和有争议性的观点。

陈兵教授有一篇内部讲话录音整理稿《三乘禅学》，网上也可以搜到，这种内部讲话稿，讲的更多是真心话。在讲话稿中，陈教授谈到了元音老人，他这样说：“＊＊法师天台学的不错，据说他认为自己修心中心法达到开悟，元音老人给他印证的，但是元音老人自己没有开悟。所以是不是真正见道了不清楚”。

这里陈教授认为，元音老人没有开悟，至于他如何判断的，不得而知。

在后面，他又说到了心中心法。他说；“解放前，大愚法师在庐山闭关修般舟三昧，因为他发的心、发的愿不大正确。因为他看见佛教现在非常衰弱社会非常需要佛教，他发愿修成神通来广弘佛法。所以他修般舟三昧的时候，后来走不动了，在地上打滚念佛号，最后不知道是梦见还是看见普贤菩萨告诉他在《大正藏》里面第几卷有一个什么经，叫《大随求陀罗尼经》，照着这个经去修就可以满你的愿。他出关以后就找到这个经，照着这个经修了心中心法，修了以后发了一些神通，能够预言。当时因为他显现神通，当时有神通的法师还是很少的，结果惊动了全国，去庐山皈依他的人有五六万，太虚大师和印光大师都教训他，说大愚入魔了。后来他预言两个军阀打仗的事情，就预言错了，预言错了以后，他觉得没有脸面，天津有一帮他的弟子就把他请到天津，成立印心精舍。请到天津以后，这帮居士当面尊敬他，背后又捣鬼说他的坏话。大愚法师就很伤心。他的传记上就说他“易装隐居成都”，就是把袈裟脱掉，在成都的西安路住了十多年，贾题韬居士他们经常去拜访他。这个法传到现在，出家人好多都修过，效果也还好，这个法的过程就是这样。”

通过这一段，可以清楚的看到心中心法的来龙去脉，也能看出来，陈教授对这个法，是不太赞成的，他最后说的那句“效果也还好”，纯属场面话，是为了给那些修心中心法的人一点颜面而已。大愚下场在那摆着，元音老人他认为也没有开悟，这效果还好，又能好哪去呢？

当然，陈教授的话也是一家之言，也有一些高僧大德赞叹这个法门的。

三、元音老人晚年的谈话及不立四祖的分析

我在网上看到一段元音老人晚年在上海寓所的部分开示，很长，我节选一小段，老人说：“唉！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啊，我年纪这么大，就要快死快了，所以对你们说诚实话，说诚实话，不叫你们兜圈子。你们没有修心中心法的人，不要修心中心法，就一心念阿弥陀佛好了，发愿生西。已经修的人，不妨专心用功，打开来，见到本性，这时真正知道，噢，这个佛性是真，其它都是假，他再也不着相，还在事上磨练，把执着事相的习气磨练光，再发愿生西方就是可以上品上生了。”

上述这段话，大家可以在网上搜，看到全文，免得误会是断章取义，老人虽然说没有修心中心法的人，不要修心中心法，但老人对心中心的评价依然是很高的。

但有一个让人很困惑的地方，那就是心中心并无第四祖。按常理说，元音老人是第三祖，他活到九十多岁的高寿，因此有足够的时间和理由来指定四祖，而且以老人当时如日中天的威望，可以说指谁是谁，但老人却没有这样做。

如果老人指定了四祖，心中心的弘法形式应比现在要好很多，因为按照国人的性格，历来是树倒猢狲散，宁做鸡头不做凤尾，师父一走，徒弟们之间，谁会捧谁呢，谁会服谁呢？以老人家的智慧，难道会想不到这一点？

当然，亦有可能是老人效仿禅宗六祖慧能大师，唯传心印，不传衣钵吧。老人已经往生，真实的原因也就无从得知了。

四、下面说下我的个人观点和建议。

1、心中心法从禅法的安全性角度分析，属于低风险，因为不修正定，也不观想，也不修气脉明点，所以风险不高，很多人选禅法，只看宣传效果，不看风险，这是很愚痴的。但是任何禅法，都是有风险的，所以病态人格、有严重心理疾病、家族有精神病史者、更年期的妇女等人群，任何禅法都不建议练。

2、任何禅法，你每天练两三小时，剩下时间都打妄想，那没用的。这也就是为什么一些练心中心法的，每天固定两小时打坐，坐完了千坐，说啥感觉没有吧，也有点感觉，但说开悟见性，连他自己都不那么认为。

你看元音老人，一天练很长时间的，不打坐时，也要观照。南传练四念处禅法那些人，也是从早练到晚，一天练十几个小时，吃饭上厕所都保持正念，只有这样，才能起到钻木取火的效果，才能由量变到质变。

3、现在是末法时代，你练任何禅法，见性或证果的几率都是很低的。以南传禅法为例，那个号称一年证到阿罗汉果的孙伦禅师的禅法，在某地区开的禅修中心，几十年一个证初果的都没有；那个号称三年灭苦的隆波田动中禅，可以这么说，99%的人连最基本的名色分别智都证不到；还有最有名的马哈希禅法，国内第四观智（生灭智）成熟的，都屈指可数，更别提啥证果了。

一些修习南传禅法的人，有“无我”的体验，或有了一些另类的智慧和思维模式，就误认为自己证初果了，甚至还有误认为证到阿罗汉果的，其实只是证到十六观智的初级观智而已。

所以你任何禅法，既要精进努力，也不要抱太高的期待，更不要妄语说自己证到啥了。

4、从实修的角度出发，我认为元音老人应该往生了，但与他修心中心法并无关系。因为往生靠的是真实的信愿心，这点老人肯定是具足的，正像他晚年开示中说的：即便你修了心中心，还是要发愿才能往生西方，只不过可以上品上生而已。

所以我提醒诸位，一定要把握住终点的正确方向，至于中间的路怎么走，其实并不重要，只要能到终点就行了；心中心法修与不修，也是你自己的个人选择，他人无权置喙。

我历来反感给人扣帽子的卑劣行径，我的文章也都尽可能的站在客观公正的立场，每个人在法律和社会公德许可的范围内，都有发表自己的观点的权力，所以请不要把你的思想强加到别人身上，更不要把你的观点当成真理。

 我一向认为，没有哪个人，是百分百全对的，三人行必有我师，择其善者而从之，只有不断吸取他人的优点，你的层次和水平才会提高。那种只盯着别人缺点，甚至故意挑刺找茬、到处去喷的人，只能在低层次徘徊，今生也不可能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