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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赫若小說全集》:父親走過他的「才子」人生,卻留給家屬寒冷又黑暗「冬夜」般的生活

《呂赫若小說全集》:父親走過他的「才子」人生,卻留給家屬寒冷又黑暗「冬夜」般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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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

在青年小說家呂赫若如熾閃的曳光彈匆匆劃過台灣的戰爭年代前後或者焰紅或者慘灰天際的短暫人生中,雖然僅為汲養他的土地留下三十餘篇故事,然而他所創造出來的傳說,既迷人,又動人,又惱人,竟遠遠超過同輩的作家;字裡行間處處盡是騷亂社會中底層人們艱困的生活實相、渴望為知識份子與土地尋找出路的善念,更鍛鑄著充滿詩般美感與情思的動盪歷史記憶。

同年八月北一女中校長胡婉如女在離開北一女之前,又邀請父親到北一女擔任音樂老師。十二月父親又當選「台灣藝術建設委員會」候補理事,並於中山堂舉行音樂演唱會及新公園電台歌唱。

一九四八年父親擔任《光明報》主編,這時父親對政府施政的不滿已是溢於言表, 並經常與一些社運方面的人士來往,終而投入地下工作組織,之後就停筆不再寫作,也不再發表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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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學期結束後,父親辭去北一女中教職,十月把潭子家鄉建義堂房地出售,一些不用的家具分送親友,母親的嫁妝,則是一件不少的搬回台北。祖父在建義堂大廳內所供奉的神像,則移請到附近山上觀音亭供奉(但也有傳言說是被丟棄在附近的橋邊)。出售之前母親並不知道,售後只淡淡的向母親說,潭子老家房地已售出。父親常喜歡向母炫耀說他做事明快,像出售建義堂一事,前後只花了兩天的時間便完成,說完之後還有點得意。其實母親知道,父親的所謂明快,只是賤賣而已。

後來住進建義堂的新主人,住得並不平安順利,婦女也不敢照鏡子,據說是一個人照鏡子,鏡子裡會出現兩個人,嚇得只好把鏡子罩起來。到後來又有人亡故,更不敢居住,建義堂成為空屋後才拆除。

建義堂出售後,居家從台北市和平東路口搬到信義路三段前國際學舍的對面。每次搬家,父親専用的稿紙從不交給搬運工人,而是由年紀較大的姐姐、哥哥小心翼翼的每人拿一些。

這時父親的經濟比較寬裕,便經常帶回一些零食送進孩子們的肚子裡。小孩如有病痛,就叫母親帶去給醫師看病,如果症狀未見改善,就抱怨母親未把病情向醫師說明清楚;如果是自己帶去,症狀仍然未見改善,便向母親解釋是醫師的醫術不高明。

五弟出生之後幾個月,可能是身體有些不適,時常哭叫吵鬧,到了晚上仍然哭鬧不停。不耐煩的父親,叫母親背到隔壁房間不要吵到他,溫柔的母親聽從父親的要求,怕小孩的哭鬧聲吵到父親,整夜背著五弟連哄帶騙,未曾合眼,直到天亮,導致隔天牙齦酸痛。可見父親是一家之主,但也霸氣十足,十足的大男人主義。

住在附近新生南路舅舅家中誕生一名女嬰,舅舅請父親代為命名,父親向舅舅推薦一個名字叫「可紅」,但後來舅舅並未採納。舅舅還記得父親與朋友約定極為守時,與人約定在家碰面,如果約定時間已過、父親又有他事,必然離去不再等候。

父親把房地出售後的所得,在台北經營「大安印版所」,出版有《孕婦保養須知》、《小學音樂課》、《世界名曲樂譜》、《俠盜羅賓漢》等書,實際上是印製地下工作宣傳文件。不明底細的舅舅林永南想致贈禮物祝賀「大安印版所」開業,但爲父親所拒,怕舅舅在祝賀的禮品上留有名字,日後受到牽連。

新學期開始,北一女中校長陳士華女士還坐三輪車親自到信義路家中,當面懇請父親續任,但是父親深知自己背後的工作是具有危險性的,因而婉謝。

一九四九年三月父親在台中二舅林寶煙的住家舉行堂姐愛治結婚喜事,完成堂姐的終生大事。

五月「台灣省保安司令部」發布全省戒嚴令,一時風聲鶴唳,全省籠罩在一片緊張恐怖的氣氛中。不久保密局逮捕散發地下刊物的《光明報》,身為《光明報》的主編,父親的處境已出現危機,而結束「大安印版所」的營業。

十月一日中華人民共和國在大陸成立,年底國民黨中央政府由大陸撤退來台,蔣介石政權為鞏固台灣最後一塊淨士,對不滿政府施政的異議分子大肆搜捕,五O年代台灣白色恐怖終於發生。蔡孝乾、郭秀琮、許強等社會上知名人士相繼被捕,頓時全省民眾人人自危,民眾在集會、言論上受到很大的限制。

繼「二二八事件」後,又有一些社會上的菁英流亡海外,已受到有關當局密切注意的父親,對自己的處境相當清楚,已有逃亡的打算。他把家中笨重的物品先行處理,收藏的一些有關文學與音樂方面的書籍與物品(如唱片)均分散寄存在朋友家中;母親的嫁妝及一些家用物品運送到社口外祖母家;再把居住在信義路三段的日式房屋賣掉;「大安印版所」的所有權狀,交由好友蕭坤裕先生代為處理;分別在北一女及成功中學就讀的大姐及大哥,就暫時寄居在舅舅家中;較小的孩子則親自帶去社口外祖母家。還記得父親先帶我回社口,接著又帶二姐。

在豐原往社口的途中,二姐乘坐機車,不幸腳後跟被機車後輪所傷,傷勢頗為嚴重,父親委託好友張深堂醫師治療以及父親的學長在豐原任教的廖金照先生代為照顧,無暇顧及二姐的傷勢便匆匆離去,可見當時父親的行動已經受到很大的約束,走後的父親諒必為二姐的傷勢十分的擔憂。

而二姐的受傷在台北的母親並不知道,那時母親懷有身孕,在舅舅家中待產。父親臨走時留給母親新台幣一萬元(相當五兩黃金)做為生活費用,並交代母親說,生男的叫芳民,生女的叫民芳。還安慰母親說,多則數月、少則一兩個月必定回來;往後的生活費用,不必操心,會有人送來;産後回社口暫住一段時間,也不必帶太多的衣物。

父親走後,放心不下,又幾次冒險回到舅舅家中探視。有一次父親回來探視母親之後,到信義路蕭先生家,想知道「大安印版所」是否已經脫手出售。那時蕭先生已被逮捕,當局並派人在蕭先生家監視,不知情的父親在按下門鈴之後,出來開門的情治人員便査問父親的來意及身分,父親知道事跡已經敗露,便聲稱自己是呂石堆,不是呂赫若,只是從台中鄉下來拜訪久未見面的朋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