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是一场漫长的抽签
一个写谍战成名的编剧写出轨题材剧，会写成啥样？
王小枪，精通间谍题材，曾独立编剧《面具》《对手》等悬疑剧，2022年正午阳光的《县委大院》也由他执笔。
由他近期编剧的《妻子的选择》，让人看到，稀碎的婚姻如谍战一样惊心动魄。
女主孙莉继2009年《再见艳阳天》后，时隔13年再次出演电视剧。
这一次，她终于不再以“黄磊妻子”的身份出现在大众视野。
拍摄和制作上，此剧试图对标《我的恐怖妻子》《夫妻的世界》等日、韩同类题材，如在夫妻同床异梦的戏中营造惊怖气氛，或大量铺设韩式狗血背景乐。
《妻子的选择》在出轨题材上，表现到底如何？
01、男主的世界，“谍影重重”
高家为（袁文康 饰）是一名事业有成的情感专家，他与妻子方糖（孙莉 饰）已结婚十年，两人无子女。
这十年的每一年，高家为都会在方糖生日当天，为她举办盛大的生日宴。最近的一次同样宾客如云，其中包括高家为的出轨对象马晓欧（马吟吟 饰）。
高家为大声宣告自己对方糖的爱时，衬衣领口还留着马晓欧的口红印。
方糖一面走向丈夫的舞台，一面借机观察每位女宾的口红色号，怀疑的种子就此埋下。
口子撕开后，两人的生活中，婚外情的信号越来越多：车门储物格的女式耳机、同一款式不同编号的白色名牌包、深夜的陌生来电、被更改的手机密码……
身为情感推理小说家，方糖怀疑丈夫，但她也追求证据。
面对怀疑，高家为自然也坐不住，不得已之下，他只好向自己的合作伙伴兼竞争对手齐妙（张瑶 饰）求助。
齐妙同样是情感专家，面对高家为的求助，她表面帮他在方糖和马晓欧之间周旋，背地里随时准备借用这段婚外情，将高家为踢出行业领域。
齐妙的助理大雨（王真儿 饰）精明干练，她跟在齐妙身边，目的是向齐妙复仇，因为齐妙书中的“女德理论”曾让她的双胞胎妹妹小雨为情自尽。
当大雨得知齐妙意图以同样的理论给方糖洗脑，她决定帮助方糖取得高家为出轨的证据……
《妻子的选择》围绕这五个人物展开故事，共一条主线，两条副线，主线是高家为、方糖的婚姻危机，副线一是大雨的复仇，副线二是齐妙、高家为的职场博弈。
简单来说，他们的人物关系是这样的：
而这三条线的主题，都是都市两性关系。
男主高家为，身为情感专家，诸多文章都因妻子代笔而成功，他必须时刻扮演“好丈夫”以防婚变；认为自己和男主是“真爱”的小三屡屡准备登堂入室，高家为不得不多番安抚。
大雨得知高家为出轨，将复仇的火焰部分移情至高家为身上；齐妙则随时随地准备对高家为放冷箭，比如，他们和甲方的茶会约在八点，齐妙故意在给高家为的短信中说成九点。
出轨一事，让四个女人的“利箭”，有意无意都瞄准了高家为。
对高家为而言，不出轨，如鱼得水，出了轨，四面楚歌。
在处理这种结构时，本剧的层次其实并不清晰，最典型的表现是孙莉的表演和双胞胎姐妹的戏份剪辑。
剧作中，方糖相信丈夫出轨是因为录音笔中的录音，此前，她只是怀疑，孙莉的表演却抹去了这一临界点。
她前后的表演都依靠神秘莫测的浅笑传达同一种信息：我知道你出轨了，我就静静看你演。
这与编剧的情节设计不符，从而易导致观众迷惑。
双胞胎姐妹这块，“姐姐成为助理”发生于“妹妹情变”之后，为增加复杂感，剧集将两件事平行剪辑在一起，而且没有时间、调色等任何方式的标注或区分，两个角色又是同一个演员、同一种发型，由此导致不少观众不解：
如此精明能干的女强人，怎么一下班就人格分裂成要死要活的恋爱脑？
可见《妻子的选择》在向日、韩剧集靠拢的过程中，尚无法形成自洽、圆融的结构，但好在它足够狗血，流俗中颇有戏剧趣味。
02、婚姻如谍战，处处修罗场
都市情感戏，观众最爱看的，就是修罗场。
2021年陈正道、许肇任导演剧集《爱很美味》中的“酒吧修罗场”，就因将剧中所有情感关系集中在一家酒吧，来了一场躲、闪、腾、挪、攻、守、退、让的大乱炖，从而让观众津津乐道。
《妻子的选择》中，暂无如此规模的修罗场，但小型修罗场一个接一个，逼得男主角高家为连气都来不及喘一口。
修罗场的本质是足够强的戏剧冲突，此剧将冲突设置在将爆未爆的刃口，让妻子将小三发展为眼线，令丈夫如履薄冰，谍战味十足。
编剧总是将丈夫、妻子、小三放置在同一个紧凑空间中。
如宴会、酒店、餐厅、高铁、医院，再让小三留下线索，供写推理小说的妻子解谜。
丈夫前脚哄了妻子，后脚就得安抚小三，生命不止、谎言不息，堪称国剧“最累出轨男”。
如丈夫和妻子入住杭州某酒店，小三也立即入住同家酒店。
丈夫知道后在妻子面前一刻不停地抱怨房间卫生不好，有蟑螂、地毯不干净、空气不流通……实则只为了避免小三和妻子碰面。
妻子坐在沙发上，翻开东野圭吾小说《秘密》，任丈夫在背后手忙脚乱，上演千层套路。
餐桌上，丈夫手机响，他先给妻子看，说是工作微信，收回手机便开始回小三信息。手机响动不停，丈夫再给妻子看，收回后界面又切回小三，同时嘴上还要抱怨“工作”不能断。
一部手机硬是给他玩出了“密语电报”的感觉。
此前，他就和小三设置了通话暗号，并为手机准备了两套系统，其中一套供妻子输入密码。
同一列高铁上，丈夫和妻子是一等座，小三是二等座，丈夫以打水为由，在两节车厢的交端刚送走小三，妻子便推门而来，分秒之间，无缝交接。
说这剧狗血吧，这种场景竟莫名有些场面调度上的质感。
岳母生病住院，小三也因宫外孕住进同一家医院，丈夫这边忙完岳母的事，那边又要以家属身份为小三的手术签字。
岂料，小三故意拍了张病房照片发朋友圈，妻子看到，推理之魂上身，立即比对病房设置，令丈夫再陷攻防暗战。
最后，丈夫好不容易脱身，百米冲刺奔向楼下小三的病室，刚签完字，又百米冲刺原路返回。
种种险情，令丈夫如同坏了的钟，指针在妻子和小三之间疯狂、愚蠢地摇摆。
不得不说，男性编剧在刻画出轨男的窘迫上，把握得刚刚好。
关于这种来回于在“原配”和“小三”中的奔跑，中国台湾作家丁允恭写过一篇名为《摆》的小说：
男人的妻子和情人住上下楼，男人以出门快走运动为由幽会情人，为使运动量不令妻子起疑，他在情人的床上夸张“冲刺”，下了床还在情人的屋子中跑圈。
后来同样遇到《妻子的选择》中类似的紧急状况，男人无法走正门，于是让情人用绳子捆住自己，从窗户将自己降回家中，岂料绳子不够长，男人被悬在了上下楼中间。
妻子和情人都来到窗口，冷漠地看着这滑稽一幕——男人像钟摆一样，在空中左右运动着。
这篇小说拿下文学首奖，作家张大春评其“一篇就能看出事业”。
戏剧性的是，丁允恭在学生时代就号称“情色海牛”，后来进入政坛，一度成为市长热门人选，却最终因桃色丑闻被弹劾。
03、妻子的选择，独立的身份
《妻子的选择》播出过半，“选择”是什么，尚不得而知，只在下集预告隐约透露，这“选择”可能是“冷静的反击”。
显然，全球都在吃的女性题材红利，这部剧也不会放过。
女性题材的魅力在于女性力量，这种力量越专注于自身，越不被世俗绑架、不与男性力量草草融合，便越振聋发聩。
所以，《妻子的选择》，最后是坚持女性力量，还是如当年《都挺好》一般迎来大团圆结局，将直接决定它的高度。
目前，剧集呈现出一定的批判力度，尽管这种批判粗暴而浮于表面。
如齐妙在《如何抓住男人的心》《你为什么抓不住他》这两本书中主张的女德理论：
“为什么别人的男朋友不劈腿，倒霉的只有你？不怪他，怪你！检讨你自己，你是不是还和以前一样好……”
21世纪，这是连垃圾桶都不想收的潲水言论，剧集将这两本书同女读者的抑郁、自尽相连，正是在展现这种言论的毒性。
虽然这种“女德传销”的商业模式，在如今看，稍显过时。
但也许，在世俗的集体意识里，这样的观点，依然隐隐约约地存在着。
《妻子的选择》中，妻子放弃自己的梦想，辞去医院科室主任一职，回家专心为丈夫代笔，最终却遭遇背叛。
丈夫写文章写不出来，说谎时脑子却转得飞快。
当然，各人有各人的选择，为爱牺牲也是一种选择，而在“风云诡谲”两性关系中，如何在“甘愿牺牲”后，依然保有自己独立的身份和价值，需要深思。
剧中的小雨就是抹掉自己的极端案例。
她为男友做牛做马，甚至为对方借钱买车、主动求婚，识破对方的不忠后依旧认为自己不够好，最终走上绝路。
2015年的英剧《福斯特医生》（第一季）中，女主角之所以能高效地展开报复，就是因为她在婚姻中保住了个体的独立价值，即便嫁入一个对出轨习以为常的小镇，她依然能凭借这份价值，直击所有伤害者的七寸。
2013年的菲律宾剧《我丈夫的爱人》则提供了另一种角度。
女主的母亲因自身婚姻的不幸，告诫女主一定要认真读书：
“这样你才可以找到一份好的工作，就算有天你结了婚，有天你的丈夫抛弃了你，你虽然会受到伤害，但却不会深陷其中，更不会自艾自怜，因为女儿你所受的教育、拥有的才干，将会永远存在你的脑海里，从而帮你重获新生。”
但女主却放弃读书，悄悄走进婚姻，母亲因此与她断绝关系。
果然，幸福了一段时间、育有两子的女主慢慢发现丈夫的不忠。
第24集，观众跟随女主异常小心的视角，看见丈夫正与他的同性好友激情热吻，所有假象轰然坍塌，女主晕倒在现场，观众也瞬间窒息。
同《妻子的选择》一起，这些故事都在说：再爱、再了解都没用，婚姻就像一场漫长的抽签，从人生的签盒中跳出来的是上上签还是下下签，不得而知。
唯有保持自己独特的个体价值和独立身份，解签时，你才能享受上上签，也能承受下下签。
但这里还有个问题，做为“被出轨”的妻子，这一角色，依然是建立在男性角色上存在的。
所以，被伴侣背叛的女主，如何在婚姻中恰当反击，活出自己，应该锚定在女主本身之上的。
而“侦查”丈夫，识破小三，当场捉奸，保留证据……这样的情节，只是一个正当反击的姿态。
对于越来越多的类似剧集，探索女性作为一个不依附于任何角色存在的独立个体时的心理成长，才是更重要的。
当“她”不是谁的女友、妻子、母亲、或是女儿时，面对稀碎的婚姻、被谎言攻陷的生活、无法修复的爱情……如何找到自己，活出“她”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人生无法预估风险，叛变的人，自然无法逃避他们的审判日。而更重要的是，谎言和背叛的囚笼，不会枷锁一个独立而强大的灵魂。
（本文首发于后浪电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