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evin_1.jpg 電影新人類

《我兒子是惡魔》的奇雲症候

近日奧斯卡大片紛紛上畫,觀眾也想看看各個獎項是否實至名歸,也有影迷比較《星光夢裏人》和《雨果》向默片致敬的虛實。《我兒子是惡魔》沒有得大獎,勢頭當然不及其他大片和話題片。這片在畫面處理上非同荷里活一般電影,剪接和鏡頭也刻意求變,無疑是有新意,卻略嫌造作。那帶光的結局與全片調子也不太配搭,刻意的留一條有光明、有出路的尾巴卻使片子未能聚焦主題 。雖然這片缺點不少,但內裡折射的狀況卻值得我們深入討論。我們可以從家庭糾紛和悲劇的角度去談這片,就如《衛報》的 Peter Bradshaw 般。片中,母親在兒子年幼時抗拒著兒子,最能展示這抗拒的,是母親的喃喃自語︰「奇雲出生前,媽媽是何等快活」(Mommy was happy before Kevin came along)。這造成兒子對母親的憎恨,後來越演越烈的心理偏執變成學園虐殺,最後論者可以詰問,究竟奇雲最後為何成魔呢?是先天,還是教養的問題?然後還可以加註腳,說這是獨立自主的職業女性困在家裡教養問題多多的兒子所帶來的悲劇,是俄狄浦斯情結(Oedipus complex)父母位置互換的版本︰奇雲親愛父親,仇恨母親。 這解讀並無不妥,只是我卻願意從另一角度去看這片,並不把故事單單放到家庭糾紛和學園悲劇的層面來看,而是放到美國現代社會的層面裡去。奇雲除了是片中法蘭克林(Franklin)和伊娃(Eva)的兒子,也可以是美國社會的症候。這症候,從影片的脈絡去說,是伊娃那一代人從青春躁動回到規規矩矩的美國社會所引發的。 從影片的回閃中,我們看到伊娃生命中的幾次轉動︰她先是個自由自在的享樂主義者,在世界各地行樂,也因而與未來丈夫法蘭克林搭上;後來她懷孕搬到城市居住,成為職業女性;兒子出生後丈夫不滿城市的空間,覺得兒子不該在這種環境成長,就舉家搬到市郊,一副中產階層的形象,而伊娃則變成中產家庭的主婦。 伊娃迫於無奈接受這個現實,遵照美國主流社會的律令生活,而奇雲則成為她生命躁動的殘餘。這也解釋了為何不論伊娃做甚麼,奇雲都抗拒著她,這不是先天還是後天的問題,這是伊娃被壓抑的躁動的回歸。伊娃盡其努力去教養他,去與他搞好關係,從症候的角度來看,其實是不斷的與自己的殘餘討價還價,要他同樣的遵照主流社會的律令。那場兩母子打哥爾夫球和吃晚飯的戲,最能表達他們之間的討價還價。伊娃想藉此締造彼此的關係,但在晚飯中奇雲毫不猶豫的揭穿母親將如何去做戲,去扮作親和,扮作與兒子保有良好關係。 但奇雲不吃這一套,不吃這一套到一個地步,他的「復仇」是社會性的︰他把同學困在校園運動場中,一箭又一箭的把同學殺害。當他被捕後談及為何要這樣做時,更表明這社會性「復仇」並不關乎恩怨或精神病症等個人問題,而是因著美國社會的需要而出現的。他大意說,若他只是個乖孩子,品學兼優,在公開試中奪取幾個優等成績,社會會這樣關注他嗎?會對他有興趣嗎?而實情是整個資訊社會需要他這樣的惡魔,傳媒需要他,於是才有他。這就是奇雲吊詭之處,他是社會主流壓抑躁動而有的病徵,同時,這被壓抑的回歸也是由社會召喚出來的,是被召喚出來的惡魔。 美國社會一方面高舉核心家庭為核心價值,一方面卻又高舉自由為旗,這悖反的旗幟則形成美國現代社會的現象,核心家庭的困鎖加上對自由拼命的追求,形成極大的反差,帶來極大的反彈力,這反彈力,我們從不少新聞片看到,是具毀滅性的,一如奇雲所作。 結果是,伊娃所要擔起的不只是喪夫失子女的哀痛,也不只是社會周遭的人對她的白眼甚至辱罵,她更需承擔擦罪的功夫。戲中「紅色」和「洗擦」不斷出現。不論「紅色」是從蕃茄或果醬或紅油或實際的血而來,都代表著罪性,而伊娃不斷洗擦的動作,難道不就是洗罪的象徵嗎?從享樂主義者到城市開掘者到市郊的中產婦女,伊娃都是象徵著一代美國人的轉變,而戲中負傷洗罪的伊娃,會不會是催生下一輪美國洗罪一代的母親呢?這不知會否成真,但至少是導演良好的願望吧。

譚以諾

近日奧斯卡大片紛紛上畫,觀眾也想看看各個獎項是否實至名歸,也有影迷比較《星光夢裏人》和《雨果》向默片致敬的虛實。《我兒子是惡魔》沒有得大獎,勢頭當然不及其他大片和話題片。這片在畫面處理上非同荷里活一般電影,剪接和鏡頭也刻意求變,無疑是有新意,卻略嫌造作。那帶光的結局與全片調子也不太配搭,刻意的留一條有光明、有出路的尾巴卻使片子未能聚焦主題 。雖然這片缺點不少,但內裡折射的狀況卻值得我們深入討論。


我們可以從家庭糾紛和悲劇的角度去談這片,就如《衛報》的 Peter Bradshaw 般。片中,母親在兒子年幼時抗拒著兒子,最能展示這抗拒的,是母親的喃喃自語︰「奇雲出生前,媽媽是何等快活」(Mommy was happy before Kevin came along)。這造成兒子對母親的憎恨,後來越演越烈的心理偏執變成學園虐殺,最後論者可以詰問,究竟奇雲最後為何成魔呢?是先天,還是教養的問題?然後還可以加註腳,說這是獨立自主的職業女性困在家裡教養問題多多的兒子所帶來的悲劇,是俄狄浦斯情結(Oedipus complex)父母位置互換的版本︰奇雲親愛父親,仇恨母親。

這解讀並無不妥,只是我卻願意從另一角度去看這片,並不把故事單單放到家庭糾紛和學園悲劇的層面來看,而是放到美國現代社會的層面裡去。奇雲除了是片中法蘭克林(Franklin)和伊娃(Eva)的兒子,也可以是美國社會的症候。這症候,從影片的脈絡去說,是伊娃那一代人從青春躁動回到規規矩矩的美國社會所引發的。

從影片的回閃中,我們看到伊娃生命中的幾次轉動︰她先是個自由自在的享樂主義者,在世界各地行樂,也因而與未來丈夫法蘭克林搭上;後來她懷孕搬到城市居住,成為職業女性;兒子出生後丈夫不滿城市的空間,覺得兒子不該在這種環境成長,就舉家搬到市郊,一副中產階層的形象,而伊娃則變成中產家庭的主婦。

伊娃迫於無奈接受這個現實,遵照美國主流社會的律令生活,而奇雲則成為她生命躁動的殘餘。這也解釋了為何不論伊娃做甚麼,奇雲都抗拒著她,這不是先天還是後天的問題,這是伊娃被壓抑的躁動的回歸。伊娃盡其努力去教養他,去與他搞好關係,從症候的角度來看,其實是不斷的與自己的殘餘討價還價,要他同樣的遵照主流社會的律令。那場兩母子打哥爾夫球和吃晚飯的戲,最能表達他們之間的討價還價。伊娃想藉此締造彼此的關係,但在晚飯中奇雲毫不猶豫的揭穿母親將如何去做戲,去扮作親和,扮作與兒子保有良好關係。

但奇雲不吃這一套,不吃這一套到一個地步,他的「復仇」是社會性的︰他把同學困在校園運動場中,一箭又一箭的把同學殺害。當他被捕後談及為何要這樣做時,更表明這社會性「復仇」並不關乎恩怨或精神病症等個人問題,而是因著美國社會的需要而出現的。他大意說,若他只是個乖孩子,品學兼優,在公開試中奪取幾個優等成績,社會會這樣關注他嗎?會對他有興趣嗎?而實情是整個資訊社會需要他這樣的惡魔,傳媒需要他,於是才有他。這就是奇雲吊詭之處,他是社會主流壓抑躁動而有的病徵,同時,這被壓抑的回歸也是由社會召喚出來的,是被召喚出來的惡魔。

美國社會一方面高舉核心家庭為核心價值,一方面卻又高舉自由為旗,這悖反的旗幟則形成美國現代社會的現象,核心家庭的困鎖加上對自由拼命的追求,形成極大的反差,帶來極大的反彈力,這反彈力,我們從不少新聞片看到,是具毀滅性的,一如奇雲所作。


結果是,伊娃所要擔起的不只是喪夫失子女的哀痛,也不只是社會周遭的人對她的白眼甚至辱罵,她更需承擔擦罪的功夫。戲中「紅色」和「洗擦」不斷出現。不論「紅色」是從蕃茄或果醬或紅油或實際的血而來,都代表著罪性,而伊娃不斷洗擦的動作,難道不就是洗罪的象徵嗎?從享樂主義者到城市開掘者到市郊的中產婦女,伊娃都是象徵著一代美國人的轉變,而戲中負傷洗罪的伊娃,會不會是催生下一輪美國洗罪一代的母親呢?這不知會否成真,但至少是導演良好的願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