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振輝 香港資深出版人

人稱「我叔」的李我於2021年5月5日告別塵寰,享年九十有九。「我叔」將於6月1日舉行喪禮,筆者正好趕在這一天發文悼念,以表對這個「一代電台講古佬」作最後致意。

自去年6月,「一代賭王」何鴻燊仙遊以來,筆者至今已先後在本欄對「一代播音王」譚炳文、「一代奸妃」李香琴、「一代配角」吳孟達、「一代國學大師」饒宗頤以及「一代宗師」李小龍發表悼文多篇;出現頻率之高(個別超過5篇)令人側目,就有人打趣地問筆者:

你同佢有親咩?(他是你的「至親」嗎?)

佢係你「老死」哩?(他是你的「摯友」罷?)

喺度寫「杜汶澤」呀?(在寫「悼文集」嗎?)

筆者謹此聲明,本人與上述各人非親非故,亦無收受任何利益,發文只是出於這些公眾人物的好一部分言行確對全人發展有着啟導性的作用,當然也藉此詮釋所涉的廣東話用語。

筆者相信現「50樓下」的人對「講古」一詞的來龍去脈應感陌生,茲述說如下:

據說自唐宋,民間流行一種在街頭「說故事」的行業。由於早期所說的故事多來自古書,尤其史書,所以人們把這個行業正名為「說書」。漸漸地,「說書人」把說書的內容擴充至小說或民間故事,且於說書期間「講東講西」、「爆沙爆石」——注入具知識性、趣味性的題材。 廣東人叫「說書」做「講古」,也有叫「爆古」;「說書人」做「講古佬」。不少人望文生義,以為叫「講古」是因為「講」的是「古」時的事,其實「古/gu2」是「故事」的「故/gu3」經音轉而來,所以「講古」的正寫是「講故」,只是口語中「故」的讀音作「古」。由於一般「以聽為實」,「講古」一詞遂「坐正」,且成為這獨特技藝的正名了。

話說,廣州市最多的大樹就是榕樹。「榕樹頭」過去是一條村落,位於現今廣州市白雲區內;村內因植有幾棵大榕樹而得名。後來,但凡某地區有幾棵大榕樹,人們都會叫這個地方做「榕樹頭」。香港的「榕樹頭」早年位於「油麻地天后廟」前的一塊空地,現位於「眾坊街休憩公園」內。榕樹枝繁葉茂,老人家喜在樹下乘涼或閒聊。廣州本地幾代人相傳以下一句:

生仔榕樹頭,生女上茶樓

這邊廂用以嘲諷有人生了個敗家兒致使家財敗盡,閒時只得在榕樹頭留連了;那邊廂用以吹捧有人生了個釣得金龜婿的女兒,帶挈老父生活無憂,閒時便可上茶樓歎茶了。過去「講古」多在大榕樹底下進行,有詩為證:

榕樹頭旁說書場,清茶一杯紙扇揚;

悲喜愁樂時變幻,才到開懷又斷腸。

據說,上世紀二十年代油麻地榕樹頭內約有五、六個「講古檔」;較受歡迎的,聽眾可高達五、六十人。「講古」一次,大約是燒一炷香的時間。坐凳的聽眾須付錢,一、兩分錢左右;站在後面圍聽的則不一定。在榕樹頭眾多「講古佬」中,以方榮最出名,並於五十年代獲收費的「麗的呼聲電台」邀請開咪「講古」。話說回來,不少人覺得,筆者按理應「吹得兩嘴」(善於胡說一番);早年就有人連譏帶諷地建議筆者往「榕樹頭講古」——搵兩餐晏仔(糊口)。

人前人後,「我叔」曾表示:

方榮是「講古」,李我是「講今」。

方榮屬舊式「講古佬」,講的是通俗故事,如:《濟公傳》、《七俠五義》等。李我「講今」中的「今」指「今天」(現代)發生的事,亦即當下社會的事——題材可有多個範疇,如:家庭、工作、人際、愛情等。正是如此,李我的「講今」教人聽後身同感受甚至有所啟發。在當時資訊不算流通的年代,李我的「講今」還有助農村入城人口融入城市生活以及提防騙局。

如果你問「我叔」,當「講古佬」又或播音員、藝人有什麼條件,想必他會說最起碼的要「咬字」清晰。然而,筆者「耳」之所及,真的有不少播音、演藝的從業員,尤其年輕一代,連「你」、「我」這兩個最常用字也發音不準——不是把「你/nei5」讀成「李/lei5」就是把「李」讀成「你」,「我/ngo5」則十常八九以其懶音「o5」代之,其他的都不用說了。對此之不屑,是筆者要求高,還是人們降低了要求?值得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