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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岔口》:忘了,忘不了?

導演:陳木勝編劇:岸西演員:郭富城、吳彥祖、鄭伊健、羅嘉良、李心潔、寧靜 《頭文字D》首日票房大捷,成為歷來開畫首日最高票房的第三位電影,在香港影業陷入蕭條之際,無疑是一支讓人稍稍喘定的強心針。然而,殘酷的事實依然在眼前,05年上半年,除了跨年的《功夫》,便沒有甚麼值得稱慶的事了。正處於低潮期的香港電影,整體而言,無論是創作與票房都是停滯不前,甚或有倒退之現象,雖間有水準以上的誠意之作,似與觀眾的主觀願望仍有一定的距離,究竟香港電影的出路在哪裏? 在拙作有關於電影《瘦身》的影評文章裏,曾說過香港電影的其中一種特色便是混雜性(hybridity),把社會現實與生活想像緊扣在一起,借題發揮以引起觀眾的觀賞欲望。《瘦身》展現的是王晶最擅長的創作模式,而《三岔口》則是另一種。 在《三岔口》公映時,便已在影院看過,只是前陣子一直忙著沒有機會發表意見。誠然,與陳木勝的前作相比,被視為警匪動作電影的《三岔口》並沒有超越自己,做到了緊湊流暢,卻無甚麼官能刺激可言,或許這就是香港缺乏新晉動作明星的結果。不過,這卻不能抹殺該片對港人回歸祖國後的心態的深入掌握與細膩描寫,藉著一段無法圓夢的愛情故事,把香港人潛意識裏的前九七情意結,值當下時政的困局背景來顯現。《三岔口》反映了香港電影的另一種混雜性,那就是從(政治、社會或經濟)現象出發,憑著象徵與隱喻系統來建構與呈現,把集體潛意識的心理影像透過電影內部深層結構的種種對比表達出來,但手法卻是含蓄隱晦,甚至在華麗的包裝下被隱藏、稀釋,於是曖昧的人物故事情節便成了香港電影混雜性的一種重要表現手法。在片中,郭富城與失踪女友的一段情事便是這種混雜性的具體表現。 郭富城在片裏所飾演的痴心探員,一直無法擺脫女友突然離去的事實,認為女友只是失踪了四年,對他從沒忘情。他對女友的迷戀與執著,不獨反映了港人無法擺脫對過去(泡沫的經濟、超買的樓市、仍然美好的電影市場)的舊情,也反映了港人對當下社會困局的不滿,因而以逃避的方式,甚至以自暴自棄(甚或極端的自殺)的方式來表達生活的不安感。然而,更無可奈何的是身為探員的他,作為社會安定的執法者,雖然在極度絕望與失落的情況下,卻也有著絕對的責任,保護社會的安寧和維持治安,就是在這種飽受頓失所愛的感情打擊,與維持社會秩序的責任的規範下,他失去了向前走的欲望,他正在不斷地後退,這尤其具體地表現在他每天探訪警局的停屍間,一方面希望尋找女友的消息,也同時找他的唯一朋友──驗屍官閒聊一番。他的生活時間,其實早已在女友突然離去的一夜停止了下來。 他,從無法找到女友的絕望中開啟了防衛機制,悄悄地把生活的步伐停了下來,由這一刻開始,他再沒有與時代同行,只是活在回憶中。對於不少昔日曾嚐過大起大落的香港人來說,或多或少認識片裏的郭富城的遭遇。未忘舊情,只因舊情甜蜜,難忘過去,全因昔日生活美滿幸福,明顯地,過去的香港就是這份舊情,叫人仍然期盼。不過,這種努力回顧懷緬過去的行為卻不是陳木勝今天所願見的事情,在片裏,他清晰地表達了一個重要的訊息──重新生活。 三岔口,並不單單是說三個不同人物的故事,而是象徵著三種截然不同的生活取向︰消極、矛盾與積極。在片裏,消極與積極不過是人生態度的相尅相生面,隨時可以互換,倒是矛盾的徘徊卻像走進死胡同。郭富城所飾的探員是前兩者的象徵人物,吳彥祖和鄭伊健的角色卻是後者的象徵性符號。因此,探員最終可以重生,而殺手與兇手則只有走上絕路,在公義之下走上懲罰之路。 郭富城的角色最後是否真的忘記舊情?這似乎已不再重要了,因為最重要的是重新生活的欲望。這或可說,在陳木勝的眼中,徘徊不定、充滿矛盾的香港人的前路是悲觀的,正如片中的香港殺手一方面痴戀大陸女人,並受其完全支配與安排,另方面卻又遊戲人間,於是結局就只有死路一條(現實倒未必如此,至少還有一國兩制與五十年的承諾)。所以,在三岔口的形勢中,能夠生活下去的只有積極樂觀、敢於面對生活困境的人,因為香港前途仍是個謎,沒有膽量、沒有正面人生態度的人又怎能玩下去呢? 從《三岔口》見到的隱喻,正也同時反映了香港電影的生機與出路,那就是一種義無反顧的積極取向,而不是因為要遷就中港合資而拍的兩方皆不討好的矛盾電影。香港電影要重生,首先就要拋棄對過去的懷緬,切實地從本土出發,再次走向國際。只有忘記,才可重生。 生命如此,香港如此。

賓尼

導演:陳木勝
編劇:岸西
演員:郭富城、吳彥祖、鄭伊健、羅嘉良、李心潔、寧靜

《頭文字D》首日票房大捷,成為歷來開畫首日最高票房的第三位電影,在香港影業陷入蕭條之際,無疑是一支讓人稍稍喘定的強心針。然而,殘酷的事實依然在眼前,05年上半年,除了跨年的《功夫》,便沒有甚麼值得稱慶的事了。正處於低潮期的香港電影,整體而言,無論是創作與票房都是停滯不前,甚或有倒退之現象,雖間有水準以上的誠意之作,似與觀眾的主觀願望仍有一定的距離,究竟香港電影的出路在哪裏?

在拙作有關於電影《瘦身》的影評文章裏,曾說過香港電影的其中一種特色便是混雜性(hybridity),把社會現實與生活想像緊扣在一起,借題發揮以引起觀眾的觀賞欲望。《瘦身》展現的是王晶最擅長的創作模式,而《三岔口》則是另一種。

在《三岔口》公映時,便已在影院看過,只是前陣子一直忙著沒有機會發表意見。誠然,與陳木勝的前作相比,被視為警匪動作電影的《三岔口》並沒有超越自己,做到了緊湊流暢,卻無甚麼官能刺激可言,或許這就是香港缺乏新晉動作明星的結果。不過,這卻不能抹殺該片對港人回歸祖國後的心態的深入掌握與細膩描寫,藉著一段無法圓夢的愛情故事,把香港人潛意識裏的前九七情意結,值當下時政的困局背景來顯現。《三岔口》反映了香港電影的另一種混雜性,那就是從(政治、社會或經濟)現象出發,憑著象徵與隱喻系統來建構與呈現,把集體潛意識的心理影像透過電影內部深層結構的種種對比表達出來,但手法卻是含蓄隱晦,甚至在華麗的包裝下被隱藏、稀釋,於是曖昧的人物故事情節便成了香港電影混雜性的一種重要表現手法。在片中,郭富城與失踪女友的一段情事便是這種混雜性的具體表現。

郭富城在片裏所飾演的痴心探員,一直無法擺脫女友突然離去的事實,認為女友只是失踪了四年,對他從沒忘情。他對女友的迷戀與執著,不獨反映了港人無法擺脫對過去(泡沫的經濟、超買的樓市、仍然美好的電影市場)的舊情,也反映了港人對當下社會困局的不滿,因而以逃避的方式,甚至以自暴自棄(甚或極端的自殺)的方式來表達生活的不安感。然而,更無可奈何的是身為探員的他,作為社會安定的執法者,雖然在極度絕望與失落的情況下,卻也有著絕對的責任,保護社會的安寧和維持治安,就是在這種飽受頓失所愛的感情打擊,與維持社會秩序的責任的規範下,他失去了向前走的欲望,他正在不斷地後退,這尤其具體地表現在他每天探訪警局的停屍間,一方面希望尋找女友的消息,也同時找他的唯一朋友──驗屍官閒聊一番。他的生活時間,其實早已在女友突然離去的一夜停止了下來。

他,從無法找到女友的絕望中開啟了防衛機制,悄悄地把生活的步伐停了下來,由這一刻開始,他再沒有與時代同行,只是活在回憶中。對於不少昔日曾嚐過大起大落的香港人來說,或多或少認識片裏的郭富城的遭遇。未忘舊情,只因舊情甜蜜,難忘過去,全因昔日生活美滿幸福,明顯地,過去的香港就是這份舊情,叫人仍然期盼。不過,這種努力回顧懷緬過去的行為卻不是陳木勝今天所願見的事情,在片裏,他清晰地表達了一個重要的訊息──重新生活。

三岔口,並不單單是說三個不同人物的故事,而是象徵著三種截然不同的生活取向︰消極、矛盾與積極。在片裏,消極與積極不過是人生態度的相尅相生面,隨時可以互換,倒是矛盾的徘徊卻像走進死胡同。郭富城所飾的探員是前兩者的象徵人物,吳彥祖和鄭伊健的角色卻是後者的象徵性符號。因此,探員最終可以重生,而殺手與兇手則只有走上絕路,在公義之下走上懲罰之路。

郭富城的角色最後是否真的忘記舊情?這似乎已不再重要了,因為最重要的是重新生活的欲望。這或可說,在陳木勝的眼中,徘徊不定、充滿矛盾的香港人的前路是悲觀的,正如片中的香港殺手一方面痴戀大陸女人,並受其完全支配與安排,另方面卻又遊戲人間,於是結局就只有死路一條(現實倒未必如此,至少還有一國兩制與五十年的承諾)。所以,在三岔口的形勢中,能夠生活下去的只有積極樂觀、敢於面對生活困境的人,因為香港前途仍是個謎,沒有膽量、沒有正面人生態度的人又怎能玩下去呢?

從《三岔口》見到的隱喻,正也同時反映了香港電影的生機與出路,那就是一種義無反顧的積極取向,而不是因為要遷就中港合資而拍的兩方皆不討好的矛盾電影。香港電影要重生,首先就要拋棄對過去的懷緬,切實地從本土出發,再次走向國際。只有忘記,才可重生。

生命如此,香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