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禿頂史:一根毛髮引發的故事 - SL886 日誌

人類禿頂史:一根毛髮引發的故事

By admin
2022-09-28

作者:音速起子

編輯:大涵

早在2018年的互聯網上,一篇《90後已經開始禿頭了》成了當年的爆款文章。而在前段時間,一條“第一批00後已經開始禿頭了”的話題火上熱搜。

禿頭用短短四年的時間走過了十年的路,如果説歲月是一把殺豬刀,那麼剪斷我們頭上秀髮的剪刀,想必要鋒利至少2.5倍。

作為逐漸年輕化、擴大化的常見現代病,禿頭這件事往往會引起媒體們更多的關注。我們經常會安慰禿頂的朋友,説沒有頭髮你也依然美麗帥氣,然而作為貫穿人類歷史的重要體徵,頭髮的有無、樣式早已超脱了美醜的界定。

《聖經-舊約》中提到,常常待在帳篷裏、沒有毛髮的“普通人”雅各,偷走了哥哥以掃應得的權利和祝福,後者是“一個出色的獵人,一個奔波在外的男人……一個毛髮濃密的男人”。在這個故事裏,毛髮成了區分上帝的寵兒雅各與棄兒以掃的關鍵。沒有毛髮的雅各不僅沒有因散佈謠言而受到懲罰,而且還生下了以色列十二支派的創始人。

而早在漢代,平民與貴族已經有了自己的發制,根據禮法來規範自己的髮型,並藉此來區分階級。

在路易十四時期的法國王室裏,髮型的華麗程度也成了貴族們攀比地位的重要指標。

由此可見,關於毛髮的問題,一直都是人類的頭等大事。而脱髮作為最廣泛的毛囊疾病,人類對禿頂的抗爭,也一直貫穿在整個人類歷史之中。

古人是怎麼治療脱髮的

古希臘時期的醫生希波克拉底,他將醫學從巫術和占卜之中分離出來,被尊為西方醫學之父。即使是醫學大咖也免不了被禿頭困擾,希波克拉底開始用自己的方法來對抗禿頂——他相信用鴿子屎、辣根、孜然和蕁麻調成的混合物,塗抹在自己的頭上就能長出新的毛髮。

然而事實令人扎心,不僅沒有效果,還加速了他禿頂的速度,最後使得這位西醫祖師爺意外成了禿頭的代號之一……

除了做手術用的希波克拉底手術套裝,固定骨骼用的希波克拉底長凳等之外,這位偉大的醫學先驅還給後世留下了希波克拉底的花環(Hippocraticwreath),為“地中海”髮型找到了這麼一個看上去稍微文雅一點的代稱。

著名的凱撒大帝第一次遇見埃及豔后時差不多已經全禿了,於是埃及豔后貼心地向他推薦了家傳祕方:一種由磨碎的老鼠、馬牙和熊油混合而成的藥膏 。和今天所謂的生薑、黑芝麻、何首烏等“偏方”一樣,這個祕方並沒有什麼用。凱撒還是喜提一個溜光鋥亮腦瓜頂。此後他時常頭戴桂冠,與其説是彰顯羅馬傳統,不如説是為了遮掩其亮得反光的禿頂。

中國早在《黃帝內經》中就已經出現了 “發墮”、“毛髮殘” 等説法,葛洪的《肘後備急方》中也有“發禿”的記載。

古代的許多名人也飽受 “脱髮之痛” 。比如白居易就曾寫下《嗟發落》:“朝亦嗟發落,暮亦嗟發落,落盡誠可嗟,盡來亦不惡。” 陸游也有過類似的感慨:“脱髮紛滿梳,衰顏不堪照。” 最有名的還要屬杜甫那句:“白頭搔更短,渾欲不勝簪。” 可憐的杜子美大概是整日憂國憂民,竟脱髮甚多以至髮髻也無法形成,更別説插簪子了。

翻閲中醫典籍,其中也不乏治療脱髮的祕方。在《名醫別錄》中就有用松葉、柏白皮、辛夷、胡麻、麻子、雁肪和蜀椒治脱髮的方子,還記載了一種名為 “鬐頭膏” 的方子,也就是常被添加到現代化粧品中的馬油膏。

而《千金方》中更是記載了一種極為 “酸爽” 的療法:“燒貓兒矢,臘月豬脂和,敷之。” 就是把貓屎燒成灰,加上臘月裏殺的豬的豬油,攪和完敷到頭上去。另外還提到過 “燒麝香,研,敷之。” 以及 “赤磚末,和蒜搗,敷之。”也就是把麝香研磨成的末或者紅磚末加蒜敷在頭上。

這些 “偏方” 無一例外,作用都極其有限,鮮有推廣價值。

一頂假髮,可抵萬般煩惱

既然從凡爾賽宮到紫禁城的御醫們都對禿頭束手無策,那麼用一頂假髮來鳩佔鵲巢,成了自然而然的剛需。

人類史上第一頂假髮出現在古埃及。彼時的埃及人以剃光頭為時尚,其原因一為免受蝨子、酷熱的侵擾,二則是因為宗教的原因,祭司們甚至還要剃掉其他體毛。在這種情況下,一頂保養良好,滿是香氣,上面還掛着繁複裝飾的假髮,自然就成了身份地位的象徵。

16世紀後,歐洲進入了假髮時代,這要感謝法國國王路易十四的大力推崇。由於遺傳因素,原本擁有一頭華麗長髮的他逐漸變成了一個禿頭,為了維持往日的榮光,路易十四隻好準備了假髮來填補空缺。由於路易十四對假髮的推崇,假髮與權威的深度綁定在歐洲逐漸成為共識,戴假髮至今還是西方司法界的傳統。

在化纖材料尚未發明的古代,一頂假髮的材料只能來源於大自然。由於很少有動物的毛髮能完美模擬秀髮,前現代的所有假髮都來自於另一個人類。每當剝削者頂着一頭柔順的假髮時,就有另一個可憐蟲忍受着禿頭之苦。

古羅馬人對禿子們惡意滿滿,他們甚至試圖通過“禿子法令”來阻止禿頭男子競選議員。普通人也不是想禿就能禿,原因是貴族要豢養奴隸以提供假髮來源,而禿頂的奴隸只能夠賣到半價。

在18世紀的戰場上,前來打掃戰場的士兵們往往會將品相好的敵人屍體的頭髮割下來,充當戰利品。

二戰時期,猶太女性在前往毒氣室被屠殺之前,往往會被剃光頭髮,這些堆積如山的頭髮有相當一部分被製成了假髮,銷往歐美。

即使是在和平年代,那些生活拮据的貧民們,也可以用賣頭髮的方式換點錢,歐亨利著名的短篇小説《麥琪的禮物》中的女主就是靠賣掉一頭秀髮才獲得了為愛人準備聖誕禮物的預算。

直到二十世紀五十年代,改良合成纖維的出現終於讓人造假髮成為可能,讓底層人民的頭髮免受了舟車勞頓之苦。

現代醫學,拯救脱髮

隨着醫學進入到分子層面,現代人終於搞明白了脱髮的生理機制。

正常脱落的頭髮都是處於退行期及休止期的毛髮,由於進入退行期與新進入生長期的毛髮不斷處於動態平衡,所以我們能維持正常數量的頭髮。適量的脱髮是維持頭髮更新的正常生理活動,如果我們頭髮異常或過度的脱落,那麼就屬於病理性脱髮,也就是我們所説的禿頭。

造成病理性脱髮的原因有很多,其中最為普遍的就是雄激素性脱髮。

學術界對雄激素造成脱髮的機制已經完全掌握:頭皮毛囊是雄激素的靶向器官,雄激素受體位於毛囊、皮脂腺等特殊皮膚結構內,當雄激素二氫睾酮與受體結合形成雄激素-受體複合物時,使真皮乳頭與毛囊細胞的信號傳導產生改變會導致毛囊萎縮轉變引起脱髮。

簡而言之,就是雄激素能夠使正常的毛囊萎縮,失去了毛囊的髮絲如同沒有根的大樹,脱落變得輕而易舉。而脱髮患者的毛囊對雄激素過度反應,讓原本正常調控髮絲脱落的雄激素事半功倍,從單體攻擊升級為大範圍AOE,造成毛髮過度脱落。

這個過度反應的原因有很多,最大的因素就是遺傳因素,只要你父母是禿頭,那麼你大概率也會禿,而且男性禿頭的概率要遠大於女性。這一方面是因為男性體內雄激素水平高,二是男性禿頭基因起效的條件要比女性更容易達成。

那麼有人可能會問,既然基因和性別改變不了,那我減少雄激素,不就能防止禿頭了嗎?這個方法的確有效,而且有過實驗:男孩青春期前切除睾丸後不會發生脱髮,但如果睾丸切除者有遺傳性脱髮的家族史,在青春期後補給睾酮後,又可誘發男性脱髮。

但我們為了不禿頭去當太監,這未免就過於離譜了。更何況雄激素有許多正常的生理功能,貿然用激素治療顯然是不可取的。

既然挽救毛囊的嘗試都失敗了,那麼就只能靠頭皮上的“南水北調”來挽救顏值了,如果我們把其他地方的毛髮移植到頭頂,那麼儘管稀疏一些但也能保持髮型,豈不美哉?

這就是植髮手術基本思路。簡單概括的話,植髮可以分為三個步驟,分別是提取毛囊、分離毛囊和種植毛囊。

1939年,日本醫生Okuda在為一位燒傷患者實施後腦部燒傷皮膚移植手術時,將包含毛囊的皮膚移植了過去,結果意外長出了新頭髮。這個無心插柳柳成蔭的發現,被認為是第一例人體自體移植植髮手術。

然而這種早期的植髮技術過於簡單粗暴,它需要在頭部的皮膚上進行鑽孔,再揭下一塊帶毛囊的頭皮。用這種簡單粗暴的方式來拆東牆補西牆,顯然創傷過於巨大。

1984年,美國病理學家John T Headington率先提出了“毛囊單位”的重要概念。他在放大觀察頭皮橫切片時發現,毛髮並不是單一地從頭皮中長出來的,而是成束地從頭皮里長出來的。每一個毛囊單位都有獨立的神經血管、皮脂腺、汗腺和立毛肌包繞在膠原纖維鞘內,其中包含1-3根毛髮,偶爾也有4-5根毛髮。因此,毛囊單位不僅僅是一個獨立的解剖單位,也是一個完整的生理單位。

Headington的這個重大發現,為現代毛囊單位移植技術奠定了至關重要的理論基礎。我們不需要切下大塊皮膚,只需要小小的毛囊單位就能完成移植。

目前提取毛囊目前有兩種主要的技術手段,分別簡寫為FUT和FUE。

FUT全稱為“毛囊單位移植術”(Follicle Unit Transplantation),這種技術可以只剃掉後腦勺局部頭髮,醫生用外科手術的方法在患者後腦勺切取一條含有毛囊的頭皮條,再將其分割成一個一個的毛囊單位。取下頭皮條的部位,通過縫合關閉傷口,最終會變成一條細細的傷疤。

FUE則是“毛囊單位提取術”(Follicle Unit Excision),這種技術不用開刀,但需要在後腦勺剃掉一片頭髮,方便醫生用毛囊提取機分散提取毛囊單位。如此產生的傷口是分散的點狀瘢痕,無需縫合。術後,取發區的頭髮密度有所降低,但一般不會太明顯。

在獲得毛囊之後,經過修剪與種植,就可以植入皮膚之中。幾個月後,一部分移植的毛囊會因無法成活而脱落,而剩下的毛囊則會在新家定居,成為不毛之地的一抹黑色。

目前能夠移植的毛囊大多是自身後腦勺的頭髮,有趣的是,鬍鬚、眉毛甚至是腿毛和陰毛都是可以移植的,但是沒人想頭頂上長着細細軟軟的腿毛,因此這些奇怪的毛囊並沒有成為植髮的主流。但是將腿毛的毛囊培育為頭髮的毛囊,正是前沿的研究方向之一。

結語

根據國家衞健委發佈的數據顯示,中國有超2.5億人正飽受脱髮的困擾,平均每6人中就有1人脱髮。我國脱髮羣體中, 30歲前脱髮比例高達84%,比上一代人脱髮年齡提前了20年。

在全民脱髮的大背景下,植髮產業已然成為新的風口。天眼查顯示,2014 年植髮相關企業還不足100家,2015年之後每年有100家以上的植髮機構註冊。2016年-2020年,中國植髮市場規模由58億元增長至134億元。

2020年,中國植髮手術總共51.6萬例,滲透率還不足1%,仍有很大的挖掘空間。再加上植髮騙局、虛假宣傳等亂象頻發,當下的植髮產業已經脱離了公益性醫療的範疇,逐步走向商業化。

無論是中世紀法國的假髮攀比,還是如今的植髮熱潮,都是人類為了頭頂風光做出的努力。我們鼓勵人們追求美好,但也拒絕犧牲健康的容貌焦慮,青絲註定難以挽留,學會與自己和解,保持一個好的心態,或許能讓它們慢一點落下。END

參考資料:

①趙玲.植髮“頭等大事” “南水北調”能否解決[J].科學大觀園,2022(08):8-11.

②華商韜略《植髮經濟之痛:巨頭壟斷,價格漲效果跌,消費者成最大輸家》

③張菊芳,瀋海燕.脱髮治療的研究進展及評述[J].中國美容整形外科雜誌,2022,33(01):1-4.

④《頭髮:一部趣味人類史》庫爾特·斯坦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