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擇雅：世界首富怎麼會支持一國兩制？

台灣人碰到身分認同，經常吵得面紅耳赤。但若問主權是否獨立，就不必吵了。

不分藍綠，大家都認為自己國家本來就主權獨立，差異是藍營的國家叫「中華民國」，綠營則叫「台灣」，所謂蔡英文路線則是在「台灣」之前加「中華民國」，但六個字連起來的意思到底是「屬於中華民國的台灣」，還是「中華民國就是台灣」，意思則保持模糊。

也許哪一種意思不重要，只要主權不屬於中共黨國，這在台灣就是共識了。

近年，全球高度關注台海局勢，西方又與中國關係轉壞，許多台灣人就以為，自己對國家主權的堅持，應獲得愈來愈多同情才對。事實卻不然。

光今年9月，媒體就報導了兩位國際人士的聲音，都不認為台灣應獨立於政治中國之外。

一位是新加坡前外長楊榮文，他在台北說，現狀是無法持續的，建議台灣快點跟對岸談，共組「中華國協」。

另一位是世界首富馬斯克，他在洛杉磯一場線上論壇說，若不是美國從中作梗，兩岸早統一了。去年10月他接受《金融時報》專訪，也明言台灣應該接受一國兩制。

民族自決 vs.領土完整

兩人這麼說，最明顯的原因是他們對美中開戰的憂慮，大於他們對台灣民主自由的支持。但更深層的原因，是台灣主權若只屬於2300萬台灣住民，不必與對岸13億人共享，其立論基礎只能有一個：民族自決權。偏偏在現今的國際秩序，民族自決權並不是一種普世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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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舉自決權為普世價值的西方代表人物是美國總統威爾遜，他在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時曾針對這題目發表多場演講。卻一直有人指出這概念問題重重。怎麼定義一個民族？如果每一種族群都主張這種權利，世界豈不永無寧日？會不會分裂成兩千國還要繼續分裂？這會是國際體系的瓦解。

庫德族人口多達3000萬，國際社會卻不認為他們擁有自決權，因為不想侵犯土耳其、伊拉克等國的主權。國與國之間必須尊重彼此的主權與領土完整，這是當今國際體系一大支柱。

當然二戰結束後，國際社會認為殖民地不算領土完整的一部份，因此就把自決權寫入1945年〈聯合國憲章〉，但同時也定出許多限制，一是只有列入清單的殖民地，才擁有自決權。香港、澳門沒有自決權，正因為中共政權一進入聯合國，就成功運作把港澳從清單剔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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聯合國另一原則，是一個殖民地只能建一國，不管原來邊界是否把彼此為敵的族群劃一起。這樣造成許多失敗國家，剛果民主共和國即一例。

蘇聯解體，則是蘇聯原本組成的共和國可各建一國，再多就不行。因此白俄羅斯可以建國，國族情感更強的車臣卻不行。

另一原則是只要一地區曾同意加入一國，求去就必須取得母國同意。加泰隆尼亞2017年舉行獨立公投，並沒取得西班牙同意，當然歐美就無法支持。

西班牙為了阻擋公投，必須動用警力。解散地區政府，逮捕推動公投的政治人物，控以煽動罪，最高判刑13年，引發加泰隆尼亞的大規模抗爭、罷課罷工。西班牙要控制局勢，也免不了要造成流血，國際社會卻不認為西班牙有何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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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為什麼北京說為了阻止台獨，不放棄使用武力，國際社會除了柔性呼籲和平，也不能說北京沒有權力。

把領土完整原則捧這麼高，當然是反民主、反自由。台灣人即使不是獨派，也會感覺自己國家的外交空間因此被限縮，好不公平。但是要比慘，台灣真的不算最慘。

被羨慕的「台灣化」

看看索馬利蘭。其母國索馬利亞內亂頻仍，專出海盜，明明無國家之實，卻坐享聯合國一席。索馬利蘭為了自保，於一九九一年宣布獨立，要治安有治安，要民主選舉有民主選舉，主權卻不獲任何國家承認。

中華民國對台灣的主權，目前獲得13個國家承認。對許多尚未獲得普遍承認的實質國家（de facto state）來說，台灣根本就值得羨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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賽普勒斯就很流行「台灣化」（Taiwan-ization）一詞，先是希臘裔指責北部在搞「台灣化」，只獲得土耳其一國承認的北賽普勒斯就表示沒錯，「台灣化」正是夢想，意即在進不了聯合國的狀況下，透過實質關係發展出獨立國格。

不過，近年最挑戰領土完整原則的，正是北京的盟友普丁。他在2014年發動克里米亞公投，雖是以軍力為後盾，立論基礎卻是民族自決權。

克里米亞公投結果至今未獲西方承認，科索沃卻是另一回事。科索沃2008年獨立是片面宣示，依據領土完整原則，是不該獲得承認的。

如今卻有過半的聯合國會員國承認科索沃，包括所有西方國家。給的理由，是科索沃與塞爾維亞因戰亂產生的冤仇已不可解。有了這前例，北京不是應該比楊榮文、馬斯克更憂慮台海開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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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領土完整原則高於民族自決權的狀況下，北京不必動武，也可擋住台獨。可是一旦開戰，造成兩岸不可解的冤仇，台灣就可能「科索沃化」，成為領土完整原則的例外。萬一發生這種事，北京就把自己搞成「務實的台獨工作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