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德聖:危機感是逼我前進的動力|天下雜誌

魏德聖:危機感是逼我前進的動力

從雜事做盡的場記開始,夢是愈做愈大的。 不斷在改寫紀錄的電影導演魏德聖,一開始也沒想過要當導演。 如果使命感無法支撐他走完全部,那是什麼可以像一把抵在身後的刀,逼著他拚命往前衝?

創業-文創產業-果子電影-人物訪談-導演-李吉仁-魏德聖-電影文創 圖片來源:王建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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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角七號》、《賽德克.巴萊》,以及正在熱映的《KANO》,讓果子電影成為一家只用三部片,就可能打造將近二十億票房的電影公司。

這天,我們「尋找台灣新創業精神」最新一站,就是這位不斷在創造紀錄的導演、果子電影公司創辦人魏德聖。

不斷在改寫紀錄的男人,肯定有著澎湃熱血的故事吧?

答案可能要令人失望了。

台南永康鄉下長大,遠東工專(現遠東科大)電機科畢業,退伍後因不想回鄉過朝九晚五的人生,才一腳踏進他覺得會比較「自由」的電影業。

就像許多初出茅廬的年輕人,眼前這位表裡都散發著十足老實人氣質的魏德聖,對自己所處行業的初衷,沒有深刻淵源,也沒有遠大懷抱,有的只是對未來的茫然,還有自認年輕,有足夠時間嘗試的本錢。

從雜事做盡的場記開始,對於這個全然陌生的行業,魏德聖很認命地從最底層做起,不時還得面對不如想像的情況。

例如,他好不容易跟到第一個劇組,「一起工作的人根本都是流氓,」魏德聖形容當時粗魯的工作環境,讓他有好幾度都懷疑自己不適合這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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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也正因為是個門外漢,他對行業知識的吸收動能也更強烈。回想自己剛入行那段時期,魏德聖帶點心虛口吻說,以前幾乎從不看書的他,開始大量閱讀電影工作的書籍,並到處去上在教導電影的課程和講座。

「看工具書其實很悶,所以就看一些小說、歷史故事的書來平衡一下,」他笑說,若要說自己稍微有點「人文」素養的話,就是從那時才開始慢慢點滴累積。

為何要對「小魏」這麼兇?

魏德聖也是在這時候,遇到他口中最關鍵的一位「貴人」,那就是導演楊德昌。魏德聖是在楊德昌要拍攝《麻將》時加入劇組。「哇!原來這裡的人和之前那麼不一樣,」他一新耳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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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他終於遇到「對味」的環境,但他的壓力更巨大。楊德昌拍片時,向來以「暴君」作風聞名,尤其那時正逢他抑鬱不得志,藝術家對作品要求無瑕的性格,讓一開始擔任場記的「小魏」,成了總是被痛罵的頭號目標。這讓魏德聖當時上班,有好幾次臨到片場外都不敢踏進去。

「為什麼你要對小魏這麼兇?」當時有一位製片看不下去,私底下跑去問楊德昌,「小魏不一樣,他未來是要當導演的。」當魏德聖後來輾轉得知楊德昌這樣的回答後,「做到死都甘願了,」他笑著說。

原來,楊德昌看過魏德聖寫的劇本,心底很清楚這個不起眼的「小魏」是可造之才。這也是為什麼,楊德昌罵歸罵,卻同時把一介場記的魏德聖,一路從助理導演,升到副導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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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說楊德昌讓魏德聖相信自己可以造夢,那他參與《雙瞳》這部電影,則是讓他看到圓夢的可能。

○二年,好萊塢哥倫比亞電影公司出資來台拍攝、由陳國富執導的《雙瞳》。這部斥資兩億元的鉅片,是當時台灣電影史上最大製作成本的電影。

擔任陳國富副手的魏德聖,因為從頭參與了《雙瞳》這部大成本電影的製作,「眼界就開了,」果子電影製片黃志明說,當時魏德聖這麼跟他說,「我們的《賽德克.巴萊》有希望了。」

在黃志明眼裡,魏德聖就像個從事電影工作的「農夫」,「很實在,就像每天一大早出門『巡田水』(台語)一樣,把該做的事一件一件去做。就算這一季豐收,還是很實在地去插下一季的苗。」

大羅天仙也拉不住的堅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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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和魏德聖完成一同監製的《KANO》的黃志明,也是果子電影的共同創辦人。負責替魏德聖每一部片集資、監製的他,雖然常在魏德聖往前衝時扮演「煞車」角色,但因為「小魏要做的事,請大羅天仙來也拉不住,」黃志明笑說,他也只能盡力為每一部作品找資源、想辦法。

黃志明言下之意,就是指魏德聖可以不惜耗費大隊人馬和成本,只為了等待一道曙光的堅持。這也是現在各方資金、創投雖然開始踴躍投資電影文創,但「魏德聖」這三個字,卻常是許多人「拒絕往來戶」的主因。

「因為只要走正規的財務分析,我們多半會被評為不具投資價值,」黃志明語帶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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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強調,外界看魏德聖的堅持,多會用熱血、對藝術的堅持看待。但實際上他認為,魏德聖能一路堅持到今天,主要還是「有把握的自信」。「小魏很清楚這堅持是能回收的,不然再會堅持的人也早就垮了,」他說。

就像魏德聖最擅長用堆疊方式說故事一樣,從《海角七號》、《賽德克.巴萊》,到《KANO》,每部片都在不斷堆疊、堆疊下,最後把觀眾情緒一舉擊潰,魏德聖究竟能在電影這條創業路上堆疊出多大感動?就由李吉仁帶你一同領略:(以下※為李吉仁簡評)

李吉仁(以下簡稱「問」):一開始為什麼會選擇走電影這條創業路?尤其二十年前的台灣電影產業,感覺還處於低谷的時候?

魏德聖(以下簡稱「答」):應該說,我人生的選擇是「刪去法」。刪去我不要的,那這個(電影)我要不要我不知道,但我想試試看。我也許花一年兩年三年的時間,反正年輕有本錢去面對這個行業,搞不好是很有趣的事情。

其實在我當兵前,我對未來完全沒有方向,完全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我不知道世界有多大,我對世界也沒有多大的好奇心。

雖然我讀專科有學到電機專業,但我沒興趣,我知道將來我不會做這個行業,但我也不知道自己要什麼。

我不是一開始就想當導演

一直到退伍前,我才有危機感,想說糟糕,我要離開這種軍中和學校的保護,要獨立面對一輩子的工作這件事。那一選擇,可能是幾十年的事情,跟學生、軍人角色完全不同。我到那時候才開始害怕。

我知道,如果我回家鄉的話,這輩子的未來都可以想像。我在工廠打工過,如果我為了求生存,真的去那地方,我會過得很痛苦,所以我就想留在台北試試看。

當兵時,人家跟我講過這個行業,我小時候也常看電影,但對電影世界是怎樣,我完全沒概念。以往認知只是故事、明星,所以我從那時候開始,對這行業有了好奇。

一開始就是因為,有趣、想試試看而已,沒有想那麼多。

夢是愈做愈大的,我不是一開始就想要當導演。一開始,我只是想進入這個行業、參與這個行業、了解這個行業。同時也是因為,我想要做這種比較自由的行業。

問:通常年輕人進入一個他想要的行業後,才發現現實有很多苦功要做,很多人會熬不過去這過程,你是怎麼走過來的?

答:就看你有多想要啊。

應該說,一種是你有多想要這個事情,一種是對於你不想要去面對的事情有多痛恨。那我呢,比較起那些痛恨的:要我回家鄉工作、進工廠,或是考公家單位,我寧可在這邊做這些事情。即使生活難熬,可是我也沒負債,不用太緊張,怎樣都可以活下去。

問:那你在闖出一番成就前,也就是在看到隧道曙光之前,靠的是什麼?

答:靠的就是年輕啊(笑)。

真的,我告訴自己,還年輕、還早,所以我不會急著想要定下來,從來沒有那種想法。

我是到建構《賽德克.巴萊》的時候,才愈來愈有更多的使命感,覺得台灣人一直在這種矛盾之下成長,好像有點可惜。

特別是這一代的人,我們都是新時代的人了,竟然還有舊時代的對立思考,我覺得有點受不了。所以才開始有《海角七號》的故事、《KANO》的故事。未來,我很想拍的、四百年前的台灣三部曲故事,都是社會觀察所建立的風格。

我不是從小就帶著使命感,我覺得《賽德克.巴萊》對我來說,是很大的轉變,思考上的轉變。在之前都是模仿,我指的是一九九七年之前那些練習的短片,都是模仿前輩的手法和思考。

問:讓你一路堅持,持續把想法做到實現,除了內在使命感之外,你覺得後來可以成功的因素是什麼?

答:使命感無法支撐你走完全部。使命感只是讓你有想法,使命感讓你可以寫寫字,但無法支持你的生活,使命感只是思考的轉變。

我有第一個小孩,我四十歲

真正會造成我往前的動力還是危機感。那個危機感就是,我有第一個小孩,我四十歲了。

對一個男人來說,結婚還好,但要有第一個孩子了,要滿四十歲了,那是一種很大的危機感。因為你有了孩子,你就會把所有想做的事情放下,必須要努力賺錢養家,把所謂的使命感、夢想這些東西,全部轉移到你的孩子身上。

我就是在我的孩子要出生那時候,有一股衝動,覺得要冒一次險,不然我這輩子就這樣子了。所以我才用兩百多萬去拍《賽德克.巴萊》的五分鐘短片。

當然,那次冒險的結果是失敗(笑)。但有了那個開始,本來要熄滅、消失的夢想,後來就會不斷被那五分鐘刺一下,會告訴你,還有這個事情沒做完。好像自己拿一把刀,叫別人抵住你的感覺。

我最大的賭注,還是四十歲的那場《海角七號》的賭注。

照理說,四十歲是經營的年紀,但我卻連創業都沒開始。回想那時的心境,就是覺得我已經有能力了,但為什麼不能開始?

所以我在那時候做了《海角七號》。這部片的整個構成很快速,○六年開始寫劇本,○七年就拍,○八年就發表。

雖然這是一部很快速的作品,但其實在劇本完成時,我就猜想它會「中」。我覺得,觀眾一定會喜歡,只要不要妥協、不要因為沒錢而放棄,只要按照劇本完整拍出來,一定會「中」!

《海角七號》一開始,我就算準台灣至少會賣六千萬元以上。在那時,估六千萬元票房是會被叫出去打的,會說你太誇張,誇張到無恥(笑)。

現在回過頭去看,《海角七號》的票房有運氣,也有運作。今天能夠賣到五、六億元,那真的是運氣。但其實,我們事先就已經預估可以有六千萬到一億元,這是我們的計算。如果沒有前面的計算,不會有後面的運氣。

問:通常一個人的第一關成功後,會產生蛻變,你比較自己現在跟那時候,有什麼轉變嗎?

答:企圖心會愈來愈大,愈來愈敢,膽子愈來愈大。

因為每一關都過了,就覺得應該還會過。

問:文創是台灣未來經濟發展的重點,也是政府要投資的方向,而且這個產業對年輕人也有莫名吸引力。對未來要往這方向走的年輕人有什麼建議嗎?如果未來十年我們要看到另一個「魏德聖」,你覺得有哪幾點很重要?

不要活在自己的世界裡

答:首先你要知道,你想做的是什麼,你喜歡的是什麼。

如果連你想要的東西都沒有,沒有基礎的信仰,那遇到一點點挫折就會離開。

接下來最重要的是,社會觀察。不要活在自己的世界裡面,要去觀察現代人需要什麼,要了解別人,要跟人生活在一起,跟人家聊、跟人家談,去觀察整個社會。

就像很多成功的企業家都會先了解市場需求是什麼,你的東西可不可以滿足人們這方面的需求,如果可以的話,就制定你的策略,再實踐,要去做。

就像現在很多年輕人喜歡開咖啡店,但開咖啡店不是只有咖啡店。先要問的是,你咖啡煮得好不好,對咖啡有沒有信仰?再來要問,你要經營什麼樣的咖啡店?有商務、親子種種需求,你是要滿足哪種客戶?這些都是要去思考和形塑的創意文化內涵。

文創產業也是這樣,「文化」、「創意」、「產業」是有順序的。要先有文化,才有創意,然後才產生產業。

先有文化,再想「錢途」

但我們現在的想法都是,只看到產業,然後才創意、文化,問題就在這。大家都想說,這東西有「錢途」,我怎麼賺錢?但卻忘了文化在哪裡?內在是什麼?

沒有內在,就像滿天星星很漂亮,但沒有月亮。蛋很漂亮,卻沒有蛋黃。文化不見了,就表示你最根本的信仰不見了。

問:台灣電影要怎麼克服市場太小的問題?如果著眼不侷限台灣本土的普世共鳴題材,會不會比較有機會?

答:我覺得,這已經是國家問題,而不只是一部電影、某類題材的問題。

其實不只電影,每個企業,在全球行銷拓展商品時,都需要國家大力協助開拓貿易網絡。因此,國家力量的強弱,差異很大。弱的話,網絡開拓會很吃力,人家會用國家力量抵制你。(程宴鈴整理)

※不能「選所愛」,就「棄所惡」

誠如常見的策略觀念一樣,制定策略時未必知道要做什麼,但一定要清楚回答,什麼事業不做。企業考量這個問題,需要同時考慮外部機會、內部資源與經營價值觀,未必太容易。但對個人選擇而言,內在感覺(吶喊)應該是主導的力量,若真不知如何「選你所愛」,「放棄所惡」應該是比較容易回答的才是。

※使命感不是天生的

魏導的成長故事讓我們學習到:創業家的初始大膽行動,未必來自於使命感驅策,而是對失敗後果的無知或無懼。直到創業家生活經驗與行動的意義產生內在共鳴,使命感便會自然產生,成為支持更大冒險的內在力量。

※心裡急了 從創造「小勝」開始

光有使命感不足以成事,創業冒險行動更需要創業家有內在急迫感,才能加速驗證既有的理想(理論想法),持續採取修正作為,創造初期的小勝(small win or quick win),最後才有機會讓最終的理想實踐。《海角七號》正是魏導創業的關鍵小勝。

※從「想解決什麼樣的問題」出發

這是對年輕人創業非常重要的提示:不要只是想要做自己感覺很酷的事,要從想解決什麼樣的問題出發,差異化的企圖心會更有成功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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