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旅行公会全联会理事长萧博仁：“压榨到工作权，我们就要努力争取”

台湾赴大陆跟团游开放以来，旅行业界一派火热景象。

据台媒报道，开放当日（2024年3月1日）至少有50团、上千名岛内民众前往大陆游玩。台当局交通部门负责人王国材也透露，2024年3月1日至5月底约有4000团、10万人陆续出去。

市场火热之余，是对台湾方面政策“寒流”的隐忧。

台湾方面原计划3月1日起，允许台旅行社组团到大陆旅游，但在农历新年前又突然喊停。依据新规，仅开放3月至5月已报名者出团；6月1日起不得发团，并停止招揽大陆业务。

“观光业界到现在一直很愤不平，明明已经宣布疫情结束了，怎么还会禁止我们组团？”台旅行公会全联会理事长萧博仁近日在专访中告诉南方周末记者，这次团客“解禁”从2023年9月就收到风声，很多从业者开发路线、招揽顾客、登媒体广告，做足了前期准备。然而，政策一个“急转弯”，让业者措手不及。

萧博仁在台湾从事旅游业三十多年，“来过大陆534次”。他说，两岸同文同种，旅游是交流交往的重要一环。在他的记忆中，在两岸交流最辉煌的时候，双向旅游高达1000万人次，给两岸旅游业带来了很多商机。

萧博仁认为，两岸正常的交流交往不应该受到限制。“打开一扇对话的窗口”，对两岸交流交往有益。最近，他带领观光业同仁拜会台湾多个党团机构，希望事情有“转弯的空间”。

2018年2月2日，山西平遥古城。在一场冬令营活动上，多名台湾青年通过团队协作的方式完成素质拓展任务。图/视觉中国

“这四年来，业界一直在等待”

南方周末：据了解，不少台湾观光从业者对3月1日起的放开抱有很高期待。大家做了哪些前期准备？

萧博仁：2023年9月，我率领了各地方旅行公会理事长去“交通部”拜会王国材。当时我们表达诉求，待疫情结束，希望能够解除禁令赴大陆跟团游。当天，王国材也欣然答应，原则上从2024年3月1日开始实施。那时候我还多次确定，问到底会不会开放。他跟我说没有问题。

然而，2月7日，就在农历新年前一天，忽然宣布3月1日组团赴大陆旅游，只允许到5月31日，6月1日起暂时禁止组团到大陆。我们很郁闷，为什么只给我们三个月的时间呢？

南方周末：这项政策突变会对业界带来哪些不利影响？

萧博仁：2023年9月后，我跟所有业界宣布，2024年3月开始解禁，大家可以放心去招团。初步统计，3-5月，大概有数千团。很多从业者投入成本是在电视、网络群组登广告，甚至都订到了8、9月份。

具体来说，有旅行社组织“长线团”的——像台湾到内蒙古、西藏、新疆等——半年前就要开始组织，因为毕竟要考虑到办证的时间。那么，这些团队受到冲击就比较大。而且，一些业者是跟大陆合作方付了定金，或者给酒店押了房款，或跟航空公司付了机票的。对这种情况，台“观光署”方面称，可以安排一些航司退还定金。但并不是全部。

更具体的损失，我们现在也还在统计。

南方周末：有哪些直接损失和间接损失？

萧博仁：因为很多旅客也还没有付6月1日以后的定金，这就等于没损失，无非就是业界少赚。真正有预付定金的，我估计应该不会超过100个团。这其实属于直接损失。

但间接损失比较难评估了，主要是我们从业者的信心受挫。因为从疫情发生到现在已经四年。这四年来，业界一直在等待。等台湾赴大陆旅行这个区域开放。我们也通过台湾地区“立法委员”、相关机构负责人等去跟“行政院”、陆委会谈这个事，目前还在努力当中。6月份以后有付定金，或者做好媒体广告的从业者，目前损失可能比较大。

南方周末：王国材被问及此事时坦言，“我已经知道我要被骂”。哪怕被骂也要强行叫停，你和旅游业界怎么看待这一行为？

萧博仁：其实消息宣布之后，王国材给我打电话说他压力蛮大的。他一直希望能够开放，一直极力在争取。但是跨部会开会后，有一些单位持反对意见。那我想，大概这些部门可能有政治考量。我们旅游业不管政治，但只要压榨到我们的工作权，当然我们就要极力去争取。

“台湾有八成旅行社做大陆生意”

南方周末：在台湾观光业界，做陆客生意的旅行社多吗？

萧博仁：台湾有四千多家旅行社，有八成、也就是三千多家旅行社在做赴大陆旅游，领域非常大。2016年前后，台湾赴大陆的旅行团人次约有600万人次。所以台湾民众真的很喜欢到大陆去旅游。如果这一次禁令能够解除，我估计一年之内有望恢复到400万人次左右。

南方周末：相较于其他地区，大陆旅行对台湾同胞有什么独特吸引力？

萧博仁：其实2023年一整年，台湾地区去韩国、越南、泰国的人数增加了好几倍，最主要是因为没有办法去大陆。我们问游客，说你这次为什么想要去越南？他说是因为大陆不能去。我认为，台湾想去旅游的民众里，约有40%是想选择去大陆的。如果两岸恢复了正常交流交往，台湾每年出去的2000万人，我估计大概有六七百万都会到大陆旅游。

这几年大陆景点一直在增加，建设也越来越好，像高铁四通八达、交通非常方便。很多地方以前要坐车七八个小时，现在一个小时之内都可以解决。对台湾来讲，旅游越来越简便。而且两岸同文同种，也没有语言障碍，对台湾人民来说，大陆是旅行的很好选择。所以两岸如果恢复正常交往，大陆是会超过其他旅行目的地的。

南方周末：那你从业这么多年来，大陆哪些景点比较受台湾同胞欢迎？

萧博仁：我从事旅游业三十多年了，大陆省市自治区我全部走遍了，西藏、新疆我都去了非常多次。要说把大陆介绍给台湾民众，那有很多类型。可以到大城市去看文化、经贸、教育，也可以去边疆地区看大山大海，特殊的地形地貌等。这跟台湾完全不一样，台湾游客的选择会非常多。所以如果有人喜欢去大陆，他不可能只去一趟。比如，一开始他可能去北京、上海、广州。然后第二趟会挑比较历史古都，像陕西西安。另外也可以到新疆、内蒙古去看看风土民情。

南方周末：从业多年来，你经常往返两岸为旅游业“牵线搭桥”。近期你参加了哪些活动，有哪些收获吗？

萧博仁：今年2月底到3月1日，我们在重庆去了大足，武隆、酉阳、南川等多个地方。这也是我们龙年春节之后组织的第一个团组。景点之间都距离上百公里。每天都到了晚上10点多才能够到饭店。其实过程蛮累的，但是非常值得去看。比如像大足石刻，到了当地之后，你才能知道在宋代的时候就已经有那么多的文人雅士做了石刻。在武隆的仙女山，正好碰到了雾凇，整个山上所有的松树都结了冰晶，非常漂亮。

最近就已经有五六家的旅行社打来电话，说“理事长，我没有陪着你们去重庆考察，但是我这边有一些重庆团，应该如何对接”。那我也做好中间人，为他们牵线重庆当地的旅游业界。

除此之外，接下来还要去福建武夷山、宁夏、甘肃等地的考察。

大陆发展非常快，疫情到现在已经有四年了，这四年的变化也很大。所以，几乎每个月我都选择到大陆的一个地方走一走，把当地一些新增加的景点，或者有更好路线介绍给台湾，让他们有更多选择。

2023年5月31日，国务院台办在北京举行例行新闻发布会，发言人朱凤莲指出，台湾方面明令禁止台湾民众来大陆团队游，是30多年来从未有过的。民进党当局拒不解除禁令，只会损害台湾民众和旅游业界的利益，不得人心。图/视觉中国

“两岸交流交往从旅游先开始”

南方周末：大陆“缺席”台湾观光业这几年，影响大吗？

萧博仁：当然影响蛮大的。两岸旅游从1992年开始发展。到2008年，大陆到台湾旅行团正式开放。接下来到了2016年，台湾赴大陆旅游增加到将近600多万人，这是两岸的交流旅游最高峰。当时大陆赴台湾旅游约412万人，所以合起来双向往来是1000万人。

2016年蔡英文上台后，到台湾的陆客开始缩减。再到了2020年疫情一来，台湾观光业就是整个停摆的状况。我们本希望，疫情过了之后可以恢复以前的正常交流交往。但是看起来好像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南方周末：另一方面，陆客赴台旅游数据有哪些变化呢？

萧博仁：2016年前后到台湾的陆客，人均消费两百多块美元，远远超过了日本。陆客人数也超过了日本游客。而以前都是日本占据第一位。所以，2016年是两岸交流最辉煌的时候，带给旅游业很多商机。那时候，台湾旅游业界大概有四百多家专门做陆客赴台游，这些旅行社当初都也赚了很多钱，也缴了很多的税。

但这几年，我估计421家地接社现在可能剩不到100家，很多都已经不做了。如果再恢复的话，很多业界也会转型去专门接陆客团。

另外，目前到台湾旅游陆客的平均停留时间大概是7.5 天。日本客人停留大概是4.5天，所以等于是一个陆客可以抵两个日本客人。停留的天数长，消费也肯定高，所以我们也希望在台湾看到很多的大陆同胞。

南方周末：在你看来，旅游业在两岸交流关系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萧博仁：两岸的交流交往是从旅游先开始的。我记得三十多年前——那时候我还年轻——带团到大陆去。当时很多台湾商人看中这个地方可以投资或者开厂。当时我带了一个团到武汉去，有位商人在武汉开了六个厂。还有一个台商是到杭州投资珍珠奶茶，开了100多家分店。

很多台商都是通过旅游、去认识、去了解当地风俗民情。台湾商人很厉害，到了当地看完后觉得这个地方欠缺什么，就把它补足。所以我也希望能恢复以前那种融洽，那我们带一些人到大陆去看，或许这些旅客中间就有很多的投资客，也未可知。

南方周末：针对台湾民进党当局所谓因为“不对等“而叫停跟团旅游的说辞，你怎么看呢？

萧博仁：其实一般在台湾民间或者商业领域，不大会有这种想法，但是在政治圈里面确实有这种想法。我觉得，台湾地区跟世界很多国家或地区都有类似情形，比如跟日本也有贸易逆差，为什么对大陆特别不一样呢。抛开政治不谈，我们只希望两岸能够多一些交流交往，这是最重要的一环。兄弟之间的感情是不会变的，血浓于水的感情是绝对不会变的。

我也一直跟台湾当局沟通说，从来就没有过所谓的双向对等。最开始1992年的时候，大陆也很少人来台湾旅游。但台湾到大陆旅游人数越来越多，直到2008年之后才是真正的大规模陆客赴台。

就像我以前去拜访海峡两岸关系协会的张志军会长，他说“两岸旅游交流交往有助于台海之间的和平及稳定”。这句话深入我心，我也把这句话传达给台湾当局，让他们知道，其实我们一直非常希望两岸能够恢复正常的交流交往，希望两岸关系越走越近。

南方周末记者 毛淑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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