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挪威災難片《奪命隧道》(The Tunnel) 的開場，某個魯莽的駕駛不顧路況與前方的剷雪車，硬是在大雪裡飆速前進。駛經隧道的卡車司機讓一位陰沉的年輕人搭了便車。接著，消防員史坦的女兒與父親吵架後搭上開往隧道的巴士，災難指揮中心的職員安卓莉亞則正準備在聖誕節前夕值班。看到這裡，你會發現傳統災難片裡的固定角色已全數到齊。他們都肩負推動劇情與引發事件的重要功能，就像手上按兵不動的底牌，準備在《十萬火急》(Daylight) 或《失控隧道》這類的作品中大顯身手。但對抱有以上期待的觀眾來說，本片可能會令他們錯愕或無所適從。

《奪命隧道》將災難片慣有的戲劇性元素稀釋的淡如冰水。我們不難猜到史坦的女兒因為油罐車事故受困隧道，以及他救出女兒後，為了協助其他生還者而拒絕撤離的發展。但除了這兩點外，本片毫無任何令人情感澎湃的劇情轉折。它缺少扭轉乾坤的英雄人物，也沒有讓觀眾遷怒的無能官僚或自私民眾，而看似關鍵的幾位角色，其實只是倖免於難的旁觀者。事實上，無人能主控全局與瞭解事件的全貌。大家只能遵循標準程序、經驗及直覺做出判斷，無論是救援者或生還者，稍有不慎即可能命喪黃泉。

另一方面，《奪命隧道》既缺乏爆炸性的災難奇觀，也毫無過關斬將的冒險流程，反而花了不少時間說明公家單位調度救難資源、擬定行動計畫，以及與生還者聯繫的經過。它其實更像《怒火地平線》(Deepwater Horizon) 這類重現公安意外的紀實節目，有條不紊地敘述一場隨時可能發生的真實災難。

但真實性正是《奪命隧道》的引人入勝之處，也讓它挑戰了傳統災難片避重就輕的主題，那就是命運的無常。比起慷慨激昂的人性論述，或生存取捨的道德思考，本片反而是對「生死有命，成事在人」的慨嘆。電影對角色的性格與行為動機僅有點到為止的描述，讓他們更像我們日常生活中的點頭之交，而非投射英雄情懷的特殊對象。他們都只是身不由己的社會一份子，努力地在大火與毒煙下互助及求生，試圖在這場人禍造成的慘劇裡，尋求一個最好的結局。

然而，這畢竟不是按圖索驥的演習。沒人料到一個普通的塑膠袋會引發破壞性的連鎖效應。肇事者的及時通報與冷靜處理無法阻止災難發生、正確的逃生觀念也不是免死金牌。傳統災難片常將眼前的困境簡化為「非生即死」的是非題，《奪命隧道》卻婉轉地提醒我們，兩個選項可能皆是最壞的打算。雖然電影的結局讓觀眾鬆了一口氣，但與其說是撥亂反正的喜悅，還不如說是劫後餘生的筋疲力盡。

《奪命隧道》是一部平淡的電影。有趣的是，它淡漠的敘事口吻以及旁觀生死的冷靜視角，卻讓它多了怵目驚心的寫實感。而片頭那句「挪威的隧道缺乏緊急逃生出口，發生事故只能自救」的背景介紹，甚至比所有電影宣傳詞都令人震撼。我們大可對《十萬火急》與《失控隧道》的故事一笑置之，但《奪命隧道》背後的真實恐懼，或許會讓你下次出門旅行時，緊握著手邊的防煙面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