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色列強攻拉法 陳文茜:滅絕人性的黑暗,永不消失的愛|天下雜誌

以色列強攻拉法 陳文茜:滅絕人性的黑暗,永不消失的愛

【陳文茜專欄】拜登在以色列政策幾近全盤失敗,並為種族滅絕護航, 但他不代表所有美國人。各大學聲援巴勒斯坦的學生、 為加薩飢民提供熱食的世界中央廚房,見證愛未消失。

以哈戰爭-以色列-巴勒斯坦-哈瑪斯-加薩-難民-戰爭-飢荒-陳文茜 美國名廚安德瑞斯創辦的世界中央廚房,無懼以色列轟炸、多名志工死亡,持續為加薩難民提供食物援助。圖片來源:路透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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坦克車已停在拉法邊界。

在哈瑪斯與美國中情局局長伯恩斯五月六日於埃及達成停火協議後,以色列總理納坦雅胡仍以殲滅哈瑪斯為戰爭理由,入侵巴勒斯坦人最後一塊土地。

拉法市是加薩走廊靠近埃及邊境的城鎮,拉法省是巴勒斯坦人在加薩走廊擁有的最後一塊土地。

拉法市在以哈戰爭之前,人口大約僅9萬6千,其中4萬4千人居住於兩個難民營中,北面是加拿大營、南面是拉法營。現在它及周邊地區拉法省,共擁擠了100多萬從北加薩一路逃下來的難民。

坦克車輾過其周邊道路,以色列國防軍自去年12月起在此已投擲了至少200次兩千磅炸彈。

前陣子,城市的安靜反而令人害怕,未來的故事用幾個字就可以說完:屠殺,滅城,佔領。

5月7日,坦克車已經越過邊界,車輛軌道的聲音,好像想把一段歷史徹底輾平,包括歷史中的人。

拒絕擁抱仇恨的青年

但一個叫「耶路撒冷青年合唱團」(Jerusalem Youth Chorus)的音樂團體,此時此刻唱起了這首歌:

「我赤腳在空曠的田野,我感到天旋地轉無法治癒,我感受到一般來自於你的力量,將所有的事物日日夜夜圍繞在我身邊……」

合唱團由猶太裔美國人亨德勒(Micah Hendler)於2012年創立,阿庫布(Amer Abu Arqub)為合唱團的執行董事,他是巴勒斯坦人。

「最終我們現在看到的是,以色列和巴勒斯坦人都是失敗的,是極端份子獲勝了,而一般平民正在承受失敗,這不是零和遊戲,這是大多數人不願承認的另一種現實。」

這些不肯擁抱仇恨的年輕人,如是說。

是的,我們的時代充滿不公平、破碎、殘酷、現實、虛假,以及仇恨。在忙於復仇或自己想像的國家尊嚴中,我們不會愛,也忘了愛。我們只會恨。我們過度關注當下發生的事件,很少深入思考埋在此刻的錯誤將如何長期地影響世界、國家、社會。

如果巴勒斯坦徹底被消滅,以色列埋下的是什麼樣的歷史?國際埋下的是什麼樣的秩序?國際法強調的戰爭規則,是否從此瓦解?而美國是否只是一個帶著民主面貌支持種族滅絕的國際強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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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二次大戰期間死於集中營的猶太人,來不及長大的安妮,他們以死亡交換渴望的祖國,應該是如此的面貌嗎?

13歲的安妮寫著:「紙比人有耐心。」有天我又有點沮喪,托著下巴呆坐在家裡,……當時我想到這句諺語。沒錯,紙的確更有耐心。我不打算讓別人看這本被尊稱為「日記」的硬皮筆記本,除非我找到一個真正的朋友,否則誰也不會讀到這本日記。這就回到一開始促使我寫日記的原因:我沒有朋友。

紙比人有耐心,歷史也是。

獨裁者也會笑

美國總統是否意識到,他正在為世界建立什麼樣的正義標準?在他的荒謬政策下,各國獨裁者,尤其普丁,笑了。

當哈瑪斯在以色列包圍拉法之前,提出釋放人質的條件是美國及以色列支持兩國方案,支持巴勒斯坦建國,並且加入聯合國成為正式會員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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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18日,聯合國安理會決議表決此案時,12國同意,附帶要求以色列停火,另外兩個國家英國和瑞士棄權,一個國家反對且投下常任理事國的否決權。它不是以屠殺毒死異己著名的俄羅斯普丁政權,而是美國拜登政府。

以色列總理納坦雅胡早已揚言,「我們不可能在實現所有目標前停止戰爭,我們將進攻拉法,無論是否達成停火協議。」

《紐約時報》評論認為納坦雅胡堅持入侵拉法,是為安撫內閣中的強硬派,政府聯盟中的極右翼成員威脅說,如果納坦雅胡同意停火,他的政府就會垮台。

拜登或者偽裝,或者正在向全世界證明,美國只是以色列的附庸國。他除了空口說白話,批評納坦雅胡,也批評美國各大學聲援巴勒斯坦的學生為「暴力份子」之外,他對以色列沒有底限的支持,在聯合國、在國際刑事法庭,從頭到尾沒有退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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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權威期刊《外交事務》主張,以色列應單方面宣布停火四到六週,讓國際救援組織協助加薩解決缺水缺糧缺藥品的慘況,把國際焦點轉移到哈瑪斯身上,逼迫哈瑪斯釋出善意。

不再進攻拉法的以色列,還來得及回到受害者角色,這才能創造與沙烏地阿拉伯關係正常化的機會,而且以沙關係正常化才符合美國利益,讓拜登展現他能藉由以哈戰爭重塑中東秩序。

可惜,這些都不在拜登和納坦雅胡的選項上。

納坦雅胡怕自己最後的支柱垮台,拜登奸巧地以免青年學貸,交換年輕世代對他的支持,抵消因聲援巴勒斯坦難民對他產生的憤怒。

每分每秒的種族滅絕

而遠方,以色列地面入侵拉法,嚇壞了阿布亞希,他受夠了在拉法的難民生活,決定回到曾經是一棟四層樓房屋的家中。那裡位於拉法北方十多公里的汗尤尼斯外郊,他和許多巴勒斯坦難民在自家房屋殘骸上搭了帳篷,過著不知道哪一天是最後的太陽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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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個巴勒斯坦人夏納布說,「我們昨天收到消息,我姊妹的孩子都喪命了,兒子4歲,女兒才2歲。」

這樣的訊息,在加薩走廊好像呼吸一樣正常。它分分秒秒都在發生。

在國際特赦組織秘書長卡拉馬爾眼中,以色列違反國際法的程度,是前所未有的,「過去6個月來在加薩看到的,是大量的受害者。以色列把飢荒當作戰爭武器,對巴勒斯坦人實施連坐集體懲罰。」

根據聯合國5月1日發布的報告指出,經過6個月的戰爭,被佔領的約旦河西岸、東耶路撒冷和加薩的巴勒斯坦人,失業率已從26%飆升至46%,貧窮率從26.7%暴增到57.2%,意味著以哈戰爭開始後,已有167萬巴勒斯坦人被迫落入每天最低收入只有6.85美元的貧窮線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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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加薩義診的麻醉醫師梅爾說,「我去過敘利亞,到過索馬利亞,世上許多其他地區,大家都說這像世界末日,無法形容的慘況。但我在加薩走廊汗尤尼斯看到的所有地方都被摧毀了,沒有一棟建築物還聳立著。」

聯合國報告截至4月15日前統計,加薩約有37萬棟房屋毀損,其中7.9萬棟房屋完全被毀,必須清除估計3700萬噸廢墟,以便建造臨時住所。最終重建所有被以色列攻擊摧毀的民房,估計需要80年的時間!

80年!也就是到下個世紀才能完成,加薩被破壞的程度如此之大,重建所需的援助將達1948年以來從未有過的規模,戰爭的貽害將持續多年,並可預見擴大至未來各國的戰爭將毫無節制。

原來,種族滅絕,是被允許的。原來,以飢餓為武器,是被美國政府同意的。

在千瘡百孔的時代中,有些美國年輕世代仍選擇「相信」某些價值。在挺以色列的洪流中,他們即使孤單、非常寂寞,面對停止學籍,他們仍然在那裡。

當以色列的坦克車已在拉法邊界,展開一場殘酷的戰爭時,耶路撒冷青年合唱團也組織了巴勒斯坦青年、猶太青年,一起唱著和平之歌。他們辦不到阻止坦克,但他們至少可以讓聖城耶路撒冷代表一個名符其實的「愛與包容」的符號。

他們知道這次的戰爭,是一場21世紀幾近滅絕人性的戰爭悲劇。

也是以色列建國以來,巴勒斯坦人1948年被驅離原居住地,最孤立的時刻。

歷史會證明勝利者,一無所獲。

歌手與廚師的勇氣

美國傳奇歌手瓊拜雅(Joan Baez)在她83歲接受訪談時,提到她參與金恩博士的民權運動,「我當時已經知道,聰明地明白,一切不會改變得非常快。做為一個改革者,妳必須堅持,妳知道它是漫長的努力。」

她20歲參加民權運動,83歲生日前,美國街頭上抗爭的口號之一還是「黑人的命也是命」。

堅持信念,擁抱愛與和平的路,是長遠的,甚至往往一輩子都無法實現的夢。

瓊拜雅到了晚年,看盡怯懦又殘酷的世界,苟且又偷生的平凡人,包括在愛情中懦弱的男人,她乾脆養了一群雞在家中後院相伴。與其目睹那麼多chicken(膽小)的人,不如和呱呱叫的雞們相處。

而美國總統拜登在以色列的議題上,又是另一個chicken。

他在以色列外交政策上幾近全盤失敗,並成為戰爭犯的護航者,但他不代表所有美國人。

西班牙裔美國人安德瑞斯(Jose Andres)於華府創辦「世界中央廚房」(WCK,World Central Kitchen),這個援助烏克蘭,也援助巴勒斯坦人飢荒的慈善機構,前陣子被以色列軍方幾近刻意炸死了7人。

死者包括巴勒斯坦人阿布塔哈(Saifeddin Issam Ayad Abutaha)、澳洲人弗蘭克康(Lalzawmi Frankcom)、波蘭人達米安.索波爾(Damian Soból)、具美加雙重國籍的佛利金格(Jacob Flickinger),以及三名英國人柴普曼(John Chapman)、韓德森(James Henderson)與柯比(James Kirby)。

2024年4月1日,7位世界中央廚房的志工遭以色列炸死。(圖片來源:取自世界中央廚房官網

世界中央廚房沒有chicken到停止腳步。

創辦人安德瑞斯追念7名志工時,說了一段非常感人的話,「我們烹調和遞送的菜餚,不僅是食材或卡路里。一盤食物是一盤希望,告訴你在某個地方,有人在乎你。」

安德瑞斯是西班牙裔名廚,他在2010年海地大地震時成立了世界中央廚房,專注提供食物援助,解決各種危機中,尤其戰爭中的飢餓問題。

在這波加薩衝突中,世界中央廚房提供約4300萬份餐點,佔所有糧食援助62%。

4月底,他們和聯合國救援組織仍然一起空投物資至北加薩及拉法。

愛,沒有消失。

飢餓與廢墟中的愛

如今加薩走廊當地的人已經絕望,他們知道不會有停火協議,即使有,納坦雅胡也不會接受。

於是曾經逃難的他們,回到破瓦殘垣的北加薩家園……這裡早已被以色列軍隊佔領,但至少不必擔心太多炮火。

阿布亞希一無所有,每天要走上數小時以尋找水和食物,他說至少回故鄉能保有尊嚴。

回到北加薩的窮困人民,望著星星自他們眼中的天空,灑落。

他們之中,可能有一個人會成為一名幾十年後被推崇的作家,他手指迸發火花,點燃空白紙頁的緘默。

心發燙,生命孱弱,瘋狂的詩歌中,他寫下世界的羞愧。寫下人對復仇、佔領的慾望。

再一次,他將自己投進火焰,那火焰殘酷的渴求,說出了殘存族人的日常生活,死亡是日常的一部份,悲傷是空氣中永恆的味道,飢餓是分分秒秒的苦修。這裡沒有太多人眷戀生命,但是他們互相扶持,一起禱告。是的,愛就這樣開始了,儘管這條路看不見終點。

任何時刻,都可能是終點。

他們所愛的是那愛的進行式。

為什麼要逃避黑暗?

黑夜到處是如鑽石般的星空點滴。

再晚些時候,炸毀的廢墟旁有個小池塘,茉莉醉人的香氣,會流連於疲憊的夜的軀體。

當今的時代,包括以色列皆已迷失自己,沒人能找得到未來的答案及歷史蹤跡。

加薩走廊還活著的人,儘量將自己包裹在睡眠中。

夏天到了。死亡的人們已被埋葬,他們已生出光的翅膀,穿過敞開的門,飛越這世界的藩籬和仇恨。

命運揉碎加薩人像揉碎一粒灰塵,他們哼起古老的歌聲,搖著飢餓哭鬧的孩子,輕輕把孩子頭放在手中,愛就這樣開始了。

儘管這條路終點在視線之外,但他們不考慮終點。因為終點除了愛,其他的答案已消失。

《永不消失的愛》,這是我開始撰寫下一本書的書名。

生命愈急促,我愈要抓住它。

世界愈仇恨,我愈要堅定不移地相信愛。

愛,不會完全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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