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重逢（２）

「大家果然還是會來。」司機突然開口，這時才將羅伊文拉回兩人之中。

「什麼東西?來哪裡?」羅伊文問。

「學費呀!」司機粗聲說，口氣就像是在講一件大家都應該知道的事，「大學學費調漲，這群學生就不爽啦。」

「那效果怎樣?」羅伊文又接著問，彷彿自己是位記者。

「不怎麼樣。」司機搖搖頭，一時間羅伊文還想確定司機的搖頭是在表達對調漲這件事的無奈，還是在表達他對年輕人這麼晚還跑出來瞎混的失望。而他最後的答案是──這猜想似乎與他無關。

 

　　等到車子逐漸開離鬧區時，司機似乎才想起他想要問的問題，那就是一個非本地人來到尼斯城，竟然不是跟大家一樣在鬧區大玩特玩到天亮，而是跑到這幾乎沒什麼人的地方。這問題幾乎每一位巫師都會被問到，因為不會有任何一座魔法城市將入口設置在這麼多人的地方。

 

「我小兒子堅持要這家店的玩具。」羅伊文看了一眼在遠處的玩具店，裝個無奈的口吻說，這無奈有一半是真的，他其實也多希望能有個小孩，如果有，那他或她現在基本上也正準備要入學聖普瑞斯，前提是他有這個錢付學費。

「哎呀!所以你大老遠跑來就是要買這個喔?」司機一聽立刻轉過頭問，口氣中帶著笑意，好像這件事他也經歷過。

「做爸爸的，這很正常不是嗎?」羅伊文配合地笑道。

 

　　最後司機好心地將羅伊文載到玩具店門口，而在羅伊文下車後，他還故意在人行道等個幾秒鐘，確保計程車已經走遠，因為他根本不是要去這家玩具店。他朝著上山的方向繼續走，周圍的一切不如在鬧區那樣，這裡的建築雖然不像剛才那樣雜亂，但也絲毫沒有多少美感，放眼望去是一棟棟長相向同的公寓牌屋。此外在這裡既聽不見剛才吵雜的音樂，也看不見那群示威群眾又或著是那些社群活動，這裡的行人都雙手插著口袋，在街道上快步走過，視線從來不曾在他們經過的每一個店家停留。

 

　　他最後來到一家書店，它就位於街道的盡頭，之後就躺著一條寬敞的道路，它一路往山上延伸，直直衝進黑暗。書上曾說要進入思維特，這裡就是一處路口，於是他推開玻璃門，書店裡雖然瀰漫著一股古怪氣味，但它又說不上難聞。店內的鄉村音樂將羅伊文的視線拉到櫃檯上的收音機，隨後視線向上爬，看到一位上了歲數的胖老人，他頭頂留著薄薄的銀髮、臉上帶著眼鏡、雙臉頰下垂。他低著頭不知道是在看書還是在睡覺。

 

　　羅伊文出於巫師本能，順著書櫃走，檢查著每一個走道，從經濟學書籍一直到小說區還有歷史，然後走到窗邊的雜誌區，確保沒有人在這裡，然而就在他這麼做時，老闆終於說話。

 

「你乾脆直接跟我說你要哪本書好了。」老闆沙啞的聲音說道，與他慈祥的面容相差甚遠。

羅伊文走到櫃檯前，將一枚魯達爾放在桌上，「想請你幫我開個門。」

老闆瞥了一眼桌上的錢幣便起身，「喔，我還以為是來買書的呢。」

 

　　羅伊文沒有多說什麼，雖然這裡是作為通往思維特的一個通道，但是巫師自有辦法過去，傳送陣就最常被使用，人人都應該要會用，然而羅伊文沒有魔杖。現在他只覺得自己可笑至極，甚至開始好奇自己在接下來幾天還可以繼續可笑到什麼程度。

 

　　老闆領著羅伊文朝一處特別窄的走廊走去，這裡堆滿了各種東西，有裝著新書的箱子、標示二手貨的小說、甚至還有一些文具用品。走廊的另一頭看起來像是老闆自家客廳，洗好的衣服丟在沙發上，魚缸裡的魚而在水裡游來游去。

 

「這裡。」當羅伊文注意起裡面的魚時老闆提醒。

 

　　羅伊文轉過身，眼看老闆手握一根外型筆直的沙色魔杖。在敲了敲門把的同時施了一個咒語，沒唸出來，估計不會有人知道這咒語是什麼。只見木門發出鎖頭被轉動的聲響，像是有人在外頭嘗試開門，緊接著木門彈出一條小縫，門後是一處陰暗的街道。

 

「旅途愉快。」老闆在羅伊文經過他時慵懶地說，而當他一走出門框，身後的門便立刻關上。

 

　　羅伊文走出巷道，來到了一座與剛才截然不同的城市，原本應該是森林或開闊地的地方現在是一處魔法街區，這裡的建築在某種程度上保留了上個時代的建築風格，但是各自都保有特色──位於街角的書店，它用的是沙色的石頭作為主要建材，搭配著青色的花紋窗戶，書店的屋頂不像是其餘建築那樣，它的上方是一飄浮在空中的金色星球，其周圍是像亂石一樣的衛星繞著它轉。與它隔著街道相望的是一座銀行大樓，位於建築正門凸出的球形窗戶下，是一位金色的女性人魚雕像張開如翅膀一般的雙臂，以像是揹著頭上那顆球型窗戶的姿勢看向遠方。整座大樓用深海藍的石頭所建，上面還有些海草作為裝飾，像是剛從海底打撈上岸的金庫一樣。在羅伊文經過它時，還可以看見裡頭被裝飾的像是海底王國，燈光有黃有綠也有藍，內部的牆壁是用黑的發光的石頭建成，上頭還有金色細紋如藤蔓一般纏在牆壁上。

 

　　他直直朝著本應該是通往山上的石頭路前進，經過了許多街區，當他抵達地球街時，它可以看見來自安魯巴達、艾瓦爾、楊州等不同的建築風格，這讓整條街五顏六色，但是看上去卻不像凡人街道那樣雜亂，反而豐富且有了生命力。街道充滿各種小吃、玩具和一些服飾，夜市裡的每家店面為了吸引顧客都對自己的地舖施了點魔法，讓它們可以至少有兩層樓高。這裡大多是年輕人，他們三五成群在街道上各種打鬧、你推我擠、笑著互罵髒話和吐槽。或著是黏在一塊，共享同一份鬆餅的情侶。這時羅伊文不忍想起自己難道是這裡唯一孤獨的人嗎? 因為他實在想不出自己還有什麼朋友。

 

　　這樣的心情一直持續到他差點撞上位於洞穴門口的戰爭婦女像──它左手是一面箏形盾牌，上面刻有咆嘯怒獅，盾牌之後躺著一名嬰兒。石像的右手則握著一把長劍，它身穿本該華麗高尚但此時卻破爛不堪的佯裝，毫無恐懼的嚴肅與憤怒取代了它美麗的面容。它對羅伊文絲毫沒有好臉色，當他靠近石像時，它甚至將身體特別朝左邊轉，讓手上的嬰兒遠離他。即使是石像對我的看法都差不多。

 

　　一瞬間他好想把這石像給炸了，從頭開始然後整個身體，如果他拿到魔杖，他相信自己絕對有能力這麼做，然而他也知道下場不會讓他滿意，會有修復師將石像重組，就跟沒有發生一樣，下次石像看見羅伊文時仍然還會是那張臉，但是羅伊文可就不同，路過的人會立刻舉報他，好賺一筆獎賞，然後羅伊文就會被戒士逮捕，輕的話只是毀損公物，罰罰錢，重則會被認為是恐怖攻擊。

 

　　他將石像拋到腦後繼續前進，朝著上坡走去，以凡人世界看來，這裡大概是通往尼斯山山景步道的入口，而此時在思維特，這裡是通往洞穴區的其中一處入口。羅伊文一步步爬上街階梯，他眼前是燈火通明的大溶洞，它大的猶如巨獸口腔，鐘乳石正是它的利牙。而洞穴內充滿了一座座粗大的石柱建築，每一棟少說都有三四層樓高，有的飯店甚至延伸至最頂端，圓形窗戶開在不同位置，各個都發出柔和溫暖的燈光，搞得這裡像某種昆蟲的巢穴。而較矮的建築，它們與外頭街道的房屋沒有多少差別，由各種石頭建成且互相連成一直線，但是它們的屋頂用了比較堅硬的黑石打造，估計還施了點法，以免落石砸上它。

 

　　從這裡羅伊文還可以看見遠處兩座白色的男性石像，它們單膝下跪，低頭注視著兩者之間的灰白色大道，這條大道一路延伸，經過整齊的石頭階梯，然後就是思維特的行政大樓，樓身是用灰色的石頭，以粗獷的直線以及一些幾何形狀構成，上頭還有一扇扇橢圓形窗戶，底下金色的十三芒星在廣場上的巨大火炬照耀下閃閃發光，左右兩側則是掛著兩面普丹的白藍旗，如城門一般大。